夫教者觉言[2]，禅乃佛心。言非虚哉，始同妙用；心是实也，乃等真如。故法起灵鹫，东来少室，花开五叶，永播千秋。悟之者即为宗师，了之者如登正觉；了悟之义，岂非我南泉禅师欤？

禅师法讳普愿，唐人也。生于天宝七载，寂在太和八年。新郑[3]王氏之子，佛心天纵，法性生知；方在母孕，便远荤腥[4]。俯及幼童，已悟无为之理；才过总角[5]，便归不二之门。跪求父母以出家，投奔慧师[6]而受业。勤节笃励，不惮胼胝[7]之劳；意志超凡，甘受皲瘃之苦。而立之年，诣会善[8]宝刹忏摩，于暠律[9]座前圆具。习相部旧章，究毗尼篇聚。入华严海会，登楞伽巅峰；抉三论[10]之关钥，领玄机于疏外。锋争激辩，所向披靡。

然无上菩提戒为根本，究竟之心终属禅寂。禅律之道，其在斯乎？及持钵赣鄱[11]，归心大寂[12]。万众参学，三足[13]鼎立，茫茫然独超物外，芸芸中许为人师。及大寂迁化，敬终恒礼，乃遁迹林野，挂锡池阳，堙谷[14]以构禅栖，饭牛溷于牧童[15]。斫山耕地，农禅以食。影不出山三十余载，声闻于外，言满诸方。

太和年初，宣使祈请，护军恭迎[16]。辞不获已，乃演大法。一时觉皇之子，毳衣之辈，奔走道途，云集万指[17]。

召感洞山黄檗之流，提携云岩道吾等辈；尝智耀于平常之心[18]，德超乎于群象之外，棒头喝下，剿绝凡情。电掣星驰，深契妙旨。向骊龙颔下摘珠，于修罗手中夺印。抽钉拔楔，济物利人，如疾雷破山，龙泉[19]出匣，非真实悟者，不能窥其纵夺之妙。以竭世枢机，过人胆量，体文殊仗剑之微旨，悟如来无相之法身[20]。指花说梦，破执斩猫，用自在之深心，行难思之密意。令三界迷徒归一真实际，使天下英流证万德庄严。则知法轮常转，经行岂指于一方。

佛法现前，宴坐宁劳于十劫。应缘而生，随缘示寂。

太和甲寅，腊月廿三，白虹贯地，巨石崖崩；乳虎绕林，悲鸣而嚎[21]。十里花雨，四天香云。幡幢盖网，光蔽日月。墨巾泣血赴丧，会葬相继于途。哀嚎声震崖谷，惨恸天地晦冥。星灯翳幻，无有去来。春秋八十有七，僧腊五十有八。法嗣高俊者凡十七人，若长沙景岑、白马昙照、赵州从谂、子湖利踪、新罗道均等。乙卯岁，门人奉全身于灵塔，用报师恩于万年。

叹，岁月悠悠，日月沉浮，风雨晦明，道场兴废。今有宗学明昇法师，乃云门十四代禅人。遍寻祖迹，偶获禅林。精诚所感，真身涌现。誓发宏愿，中兴祖庭。仿唐旧制，复起斯塔。重扬法席之辉，永镇山门之宝。将以抒佛子永慕之志，播祖师玄邈之风。下藏舍利，上饰浮图。迹殊生灭，法离有无。此一端奇事，寔千载难逢。有裨人伦，克端法化。受命撰德，庶无愧词。合掌稽首，记师大略。

铭曰：

巍巍南泉，三世之源。金刚常住，十方无边。

古佛应世，有大因缘。超然物外，冠卓圣贤。

猫牛委有，锥刺人天。高提法印，异却言诠。

平常是道，只在目前。不离当处，本自天然。

寂寂灵塔，滔滔逝川。恒沙劫坏，慧日常圆。

浮屠重起，以结来缘。镌石为碣，世代永传。

普愿无尽，德彰万年。宗风丕振，法脉长绵。

惭愧比丘来浩沐手和南.谨撰

大乘佛历叁零肆壹年[22]，岁次甲午普愿圣诞

南泉沙门宗学率两序大众敬立

[1] 实相：《禅灯世谱》卷二，记载南泉禅师，唐文宗谥号修一，塔名“实相”。

[2] 觉言：佛者，觉也；觉言，佛言也。

[3] 新郑：今河南省新郑县。

[4] 便远荤食：灯录载：“愿在孕母，不喜荤血。”

[5] 总角：八九岁至十三四岁的少年，这里指八岁。

[6] 慧师：智慧明师，此亦指大隗山大慧禅师。

[7] 胼胝：piánzhī，俗称“老茧”，手掌或足底因长期劳动或奔波留下之厚茧。

[8] 会善：嵩山会善寺。

[9] 暠律：暠皓律师。

[10] 三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

[11] 赣鄱：江西。

[12] 大寂：马祖。

[13] 三足：马祖下三大士，西堂智藏、百丈怀海、南泉普愿。

[14] 堙谷：yīngǔ,填塞。

[15] 溷于牧童：溷，h n，混义。有若牧童。

[16] 宣使祈请，护军恭迎：宣使陆公亘、前池阳太守皆知其抗迹尘外，为四方法眼，与护军彭城刘公同迎请下山，北面申礼。

[17] 万指：一人十指，万指千人也。

[18] 平常之心：人问师，如何是道，师云，平常心是道。

[19] 龙泉：宝剑名。

[20] 体文殊仗剑之微旨，悟如来无相之法身：语出《宝积经》。文殊菩萨为五百比丘持剑逼佛，令得法忍。是知南泉大用不减文殊，不可以狭劣之见，僻执之心，诬谤古人。

[21] 白虹贯地，巨石崖崩；乳虎绕林，悲鸣而嚎：《宋高僧传》卷十一，“是日西峰巨石崩，声数十里。当昼，有乳虎违禅林而号，众咸异之。二十五日东方明，告门人曰：‘星翳灯幻亦久矣，勿谓吾有去来也。’言讫而谢。”

[22] 佛历叁零肆壹年：虚云老和尚恢复的丛林现一直沿用此大乘记年法。1953年4月，中国佛教协会正式成立。大会中有提议更改佛历，虚老诃之：《法本内传》佛以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生，穆王五十二年二月十五日灭。这样年月，多少朝代都遵奉不改。周昭王甲寅（公元前1027）到现今已2982年了，现在他们要改为2502年。本来孔子、老子生在佛后，今他把孔老摆在佛先。我当时在大会上和他们争论，戒律、年号、汉服不准毁。（摘自《虚云老和尚年谱》）（注：计算方法为佛历减去1027年即公元年历。如虚老当时为佛历2982，即公元1955年，也就是1027年加上公元年历，即是宗门佛历。例：2016年+1027=佛历304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