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慧长老离开我们已经三周年，回想三年前，我们多么富有，无论到任何地方，可以自豪地夸耀说：我们那个地方，有一位老和尚。其实，夸耀的时候，我们也许并没有特别珍惜，及到老和尚不在了，在深深的怀想中，我们才体味到曾经的拥有。不过，现在我们还有的夸耀，因为我们有生活禅，生活禅是净慧长老精心栽下的一株花，它已经开在我们的心灵深处，开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

人活着，人死去，是过程。一个过程连着一个过程，这便是人生了。至于生前死后的事，人们想到的极少，更别说思考了。为什么不思考，觉得没有意义。人们愿意把活着当意义，活得即便苦，苦到不堪言，也死死地抓住不放。为什么？因为除此之外，不知道有别的。如果梦幻泡影不真实，那么还有什么更真实？净慧长老一笑，我们原来所谓的生活意义就真的成了泡沫。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生活禅一提出，世间的生活就有了新的光色。生活禅，对于在家众来说，意义相当重大。处处是道场，生活也是禅，“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生活与修行不二。这等于净慧长老把庙里的院墙拆了，不仅仅是“拆墙透绿”，而是广种凌霄，把禅的空间扩大到无限。本来，六祖就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寻兔角。”太虚大师当年也提倡“人间佛教”。为什么呢？因为释迦佛的禅法，从来就是为了解救娑婆世界的众生，它是遍一切处的，哪里分世间、出世间。世间与出世间，在心不在身。净慧长老，不过是随顺时代机缘，把本来应该的东西，用他自己的方式解说出来，再三强调而已。但是，绝不可小瞧净慧长老的这株花，此也是妙花之一种，从灵山会上拈来的。不但从灵山会上拈来，而且当机。此时代，此时代之人，此时代人之心灵，之做事方式、苦恼方式、成就方式，与别的时代不同。应病与药，长老有慧眼，他抓住了，以此一方治天下病。

禅法在世间，时时，处处。就像菜里的盐一样，虽不见盐，盐却在在有，盐在滋味里。你想发财么？发财里也有禅法，禅法恰是发财的法。你想把事情做好么？做事离开禅法，其实是做不成事的。禅法不是说出来才有，而是说出来才知道有。禅也是无处不在的，只是“百姓日用而不知”。不知，很可怕。不知，就不会自觉。不自觉，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其实也会禅。不知道自己会禅，就把自己轻视了，轻贱了，把自己当成了挣钱的工具，或者把自己当成了欲望的奴隶。无形中，就把自己这个本自具足的佛菩萨给忽略了，给耽误了，给糟践了。还有比这个问题更严重的么？佛说众生是佛，我们不知道佛说过，即便知道也不敢承当，以为那是在说别人。包括我们信了佛的好多人，却不敢相信佛说的话。

净慧长老是做了这样一件事：他把人唤醒。他用他的方式，契理契机，立竿睹影。他要让我们的生活有方向：“觉悟人生，奉献人生”。觉悟是前提，有了觉悟，必然就奉献了。觉悟是什么？是般若智慧。奉献是什么？是把智慧落实。这两句话，其实就代表了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是知行合一，是信解行证。生活有方向了，有了方向的生活跟没有方向的生活是一回事么？好比河流，知道了海的方向，就有了前行的力量，就有了归纳的自觉，自然堤坝就有了。比如办公司，知道什么钱该挣，什么钱不该挣，知道什么钱该花，什么钱不该花，这不就是戒么？人就这样归纳了自己，提升了自己，成就了自己。人在善法里活着，善因得善果，善果又成善因，善因再结善果，善果再成善因，一个好的因果链就建立起来了。智慧与福德，不就有了么？不就日益巩固、强大了么？

净慧长老给予的方向，不仅仅是善，而是禅。禅是什么？是心灵的觉悟，是金波罗花照耀下的生命解脱。这个方向，是达终极境界的。这样恢弘、无上、高妙而难以言传的极其金贵的摩尼宝珠，没有想到，却会在烦恼重重的淤泥般的生活里产生。到这时，你就会明白莲花在佛教中的意义了。

净慧长老就是给我们栽了这样一株妙花，如日如月。也果然如日月之光，遍照一切，在你这里，在我这里，在他那里，在日用间，身里身外，吃茶是，吃粥是，运水担柴是，做生意是，不做生意亦是，行止语默无不是。一点都不玄妙。这不玄妙，才真玄妙。

净慧长老的这株花，时时在开着，处处在开着，我们就用它来祭奠长老。用它的明艳与芬芳，来围绕簇拥了长老的永恒精神，说一句：伏惟尚飨！

2016年2月于石门花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