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刊主页 2015年度第四期 / 素心无尘
 

素心无尘

姚展雄

周末,朋友约我去吃饭。也许是厌倦了都市车水马龙的繁华,疲惫了浮世灯红酒绿的尘嚣,朋友说带我去一处清幽的地方吃素食。

长安之南,南山以北,高楼掩隐之下,翠竹环绕之中,一木楼巍然耸立,立柱翘檐,舒展如翼,上书“素心铭”三个大字。当我站在它前面时,惊诧于喧嚣都市里还有这样一所好去处:典雅又不失庄重,古朴亦透出奢华,淡淡清茗香,犹似故人来。

走进去,迎门是一泓清池,水从景山上流下,滴嗒有声。水上卧一木桥。踏上桥,抬望眼,但见上悬两匾,一曰:歇下尘劳。一曰:回归本源。古拙的字,透出禅意。

入素心铭,仿佛步入禅寺佛堂。檀香如缕,梵音似唱,秦砖汉瓦,古木青花,佛像庄严。置身其中,暂且忘却尘世的荣辱得失,一颗尘劳之心顷刻安顿下来,心头沁出了丝丝凉意。

一楼是素膳堂,设计得宛宛转转,大厅内有小桥流水,幽兰锦鲤;有画舫般长阁,也有独立雅间。餐厅的大圆餐桌台面,竟是用古老的木制车轮加玻璃面板制成,透过透明的玻璃台面,可以清晰地看到车轮上锈迹犹在的铆钉。小一点的长方形餐桌里,则镶嵌了整块的“秦砖”,古旧的物什,让人恍若回到了久远的农耕时代。

再向里走,是用佛教八大宗名字命名的各式包间。最里面的一面墙壁,样子像是展到半开的竹简,“简”面上,用隶书体书写着整部《三字经》。

我们落座用餐。座是“梵天”雅座,桌是“秦砖”餐桌,服务员皆是青衣素服、不施粉黛的女子。每一道菜品的创制均出自佛门典故,每一道菜名的命名都来源于偈语禅诗,如“拈花微笑”、“嗅梅知春”、“天心月圆”;再如“一苇渡江”、“磨砖为镜”、“雪地求法”。品着淡淡的禅茶,吃着清新爽口的素菜,欣赏着墙上法清法师闲云野鹤般的写意画,可谓色、香、味俱全。食物入口,佛理在心,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餐毕,一青衣女子手捧木盒让抽签,盒子里装了36张名片,上面印着从法清法师画上截取下来的36句禅语,句句充满禅机,若参不透,可上二楼向法师请教。我抽得一签,曰:“壁立千仞会九霄。”因难参透,遂上二楼禅茶堂请求法师开示。谁料时已过午,法师打坐休息。我们不忍心打扰,索性坐下来品茗。茶堂摆放的,全是仿明式家具,木桌石壁间有清流蜿蜒而过,轻纱幔帐下是古典的水墨写意。

素心铭的茶是精挑细选的上乘茶品,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午子仙毫,武夷大红袍,还有安溪铁观音。好茶须有好水,水是从终南山的一眼泉里取来的,水质清洁鲜活,略带一丝甜味,配以好茶,茶香愈发醇了。

一边品茗,一边捧读法清怀念其恩师妙湛法师的书《怀念妙老》,对法清法师的身世有了大概了解:法清系闽南人,三十八岁,闽南佛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出家却已有二十四年了。二十五岁时,他曾赴南美洲传法两年,归国后云游名山大川。

妙老圆寂十周年之际,法清为恩师写书一册以寄怀想,书中所叙,令人感喟不已。虽遁入佛门,看穿生死,然而,当妙老往生极乐世界之时,法清还是不免心有戚戚焉。照片上,法堂寂寂,挽幛飘飘,法清独坐台阶,眼角眉梢,悲痛之情莫可名状。“寂静的法堂在告诉我,妙老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亲近妙老的我也该离开了……”,法清向南普陀挥一挥手,“只带甘泉,不带尘埃”,淡然而决绝。

从此,便入了终南。住山结庐,潜心修禅。

越二年,法清心有所悟,就在山下的一个村子建了一座山庄,取名为“佛家庄”。斯地院里有一个大大的荷花池,荷叶田田,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布局散淡,格调清雅,是一方人间净土。常有高人逸士造访,品茗谈天,说禅论道,日日是好日,山中不知年。

“昔日住山不识山,只为人间事态繁。如今见得真如月,任是市井亦深山。”这是法清法师山居期间写的一首诗,也是法师对佛法的进一步了悟。

清人王永彬在《围炉夜话》里说过:“山栖是胜事,稍一萦恋亦市朝。”意思是说,居住在山林间固然是件惬意快活的事,但如果过于贪恋于此,就与市井俗人别无二致。在法清法师看来:“远离人群,深山独居,是修道者应有的情怀。但是深山在哪?深山在我心中,心中若无深山,即使身在深山亦如处集市纷纷扰扰。心中若有深山,即于集市亦是潺潺流水鸟鸣花开。”

“此身不上如来座,收拾河山亦要人。”(南怀瑾《还俗明志诗》)

法清悟透了,在小山村里建一座佛家庄算不了什么。他要把深山“搬”进城市,把佛法融入人心。

2000年,带着终南山的灵性与所悟,法清法师下山了。他要将高深的佛法融入到普通大众的生活之中,藉此广结善缘,弘法利生。

于是,在西安小寨的闹市里就有了一个喝茶洗心的别致去处“素心茶房”。美中不足的是茶房有点小。2006年5月1日,法清在西安高新区建了座更大的茶房,名字还是“素心”。他为此写了一篇《素心铭》:

泉不在山,清者自清。鸟不在林,鸣者自鸣。斯是天道,唯本素心。浑金登堂烁,璞玉入室莹。楚河汉界事,老调莫问今。歌明月,品佳茗。无嗔恼之伤骸,无名利之劳形。商风易聚散,宦海易升沉。佛子曰:朴素真心。

沉浸在法清法师的往事中,不知不觉时间已过了两个钟头。服务员说法清法师打坐完毕,我们可以前去解签了。

法清法师着一袭“坏色”僧衣,色如脏土,晦暗无光,有如前朝旧物。但法师看上去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法师盘腿而坐,身后悬挂着“禅茶一味”的匾额。我也脱鞋上榻,在法师面前坐定,递上抽签,请师法解惑。法师看了一眼说:“有着远大的志向,但还需努力精进。”

辞别法师,我们来到三楼素心讲堂,服务员说周六可在此听法清法师讲经,也有瑜伽梳理堂,在此可歇息尘劳,舒展身体,放松心情。还有淑女学堂,可学琴棋书画、女红礼仪等。我还看到了旧时的织布机,上面有尚未织好的素雅的格子土布。时光的脚步在这里是缓慢的,仿佛随着停下来的梭子在此静止了。

法清法师还是丹青妙手。素心铭里200多幅书画均出自他一人之手。

法师自出家以来,潜心于禅宗修持,经窗禅课之余,好与笔墨结缘,在闽南佛学院任教期间,携诸同好创办了“佛光书画社”,恭请妙湛老和尚出任社长,自任秘书长,援禅入画,广度有情。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花月亦书,棋酒亦书,山水亦书。隐居终南,法清法师得以静心品读终南山这部天地大书。法师朝夕与白云共坐,与青山对看,与山岚共舞,与明月相伴,心中有许多感悟,遂付诸笔端,写下了许多诗和随笔,也作了许多画。这些诗、画与随笔,后来收入一本叫《明镜台》的书中。

法清法师的画,大多源自终南山春夏秋冬四季变换的景色和自己阴晴雨雪朝夕对景时所触发的禅悟,诸如虔诚膜拜的神树,变幻无常的风云,坐听万古的琴声,庐前谈心的古树,独坐品箫的草亭,古寺坍塌的塔影,溪边盛开的桃花,秋叶落尽的枯树,白雪覆盖的溪山……法师的画布局简单,意境开阔,常常是一山、一人、一蒲团,一石、一木、一片云,一叶扁舟、一湾溪水、一轮明月。潇洒出尘,清新自然,充满禅趣,得八大山人“涉事”之趣。

法清法师坦言:“大地是我的禅堂,虚空是我的画毯,我用山泉为笔,将白云画上,清风便是我的读者。”这可谓是他对自己禅画的最富诗意的表达与诠释。

我更喜欢看他的题画诗,如:“鸟语声声无尽禅,净土在心不在山”;再如:“夜间想得千条路,不如晨起卖豆腐”、“一山看比一山高,行到此山无柴烧”。是题画,也是题人生。

法清法师还写得一手好字,他的字朴拙高古,率性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像极了弘一法师,而其一笔草书更是随心所欲,狂中不乱,颇得简笔怀素神韵。据说法师可以左右手挥毫,他说右手学了别人,容易落入他人窠臼,左手不法他人,完全是自己的,可以见出自己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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