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代荷泽神会大师在邢州开元寺为六祖能大师立碑后，以南宗为正统在北方弘传禅法，经历至洞山良价、曹山本寂开创曹洞宗门，传至芙蓉道楷，后经两宋传承发展由鼎盛到衰落的过程后，在宋金时期曹洞宗传入河北，以万安广恩、万松行秀、虚照弘明为代表承绍宗兴，邢州成为曹洞宗重要的传承地，为禅门正宗之杰出。但因多年禅门以少林曹洞为祖庭，使人对邢州曹洞宗史实知之甚少。本文以近年来发现的史料为基础，就冀州晖禅师法脉及邢州曹洞宗传承诸问题进行简论，以补充对其研究的一点空白。

一

河北自东汉、后赵以来是佛教的重要传承地区，尤其是冀、赵、邢三州，以佛图澄弟子冀州释道安、赵州和尚从谂禅师，邢州万安广恩为代表。以邢州为例，金元初期，邢州城内有三座佛教名刹—邢州开元寺、天宁寺和净土寺。三座寺院分别位于邢州城内的城东、城西和城北，布局呈鼎足之势。三座寺院的历史十分悠久，城东开元寺的历史在此前有许多学者进行过研究，为唐代开元时所建，荷泽神会大师两次在此为能大师立碑，宋敕建圆照塔，元敕额为大开元寺。自后赵佛图澄后，高僧频出。天宁寺位于城西，地方志书记载：“天宁寺邑治西北隅，唐初建，为华池兰若，宋政和间赐天宁万寿禅林，元至元五年虚照禅师重修。”关于城北的净土寺的历史，志书也有记载，乾隆版《顺德府志》载：“净土寺，净土寺东北，旧志谓元至正元年建，今寺有宋初碑已称重修，则不始于元矣……谨按旧志，相传寺为佛图澄遗迹，初无确证阙疑可也。”

元代时，邢州三座寺院内出现了三位高僧，即邢州开元寺万安广恩禅师，邢州净土寺万松行秀禅师，邢州天宁寺虚照弘明禅师。

万安广恩、万松行秀、虚照弘明三位禅师的师承实出一系，即出自青州希辨下大明宝禅师。

关于大明法宝禅师（1113－1173），据《长清县灵岩寺宝公禅师塔铭》记载：大明法宝禅师，俗姓武氏，磁州里人。六岁时从“里中王氏居舍学儒典”，八岁“告父出家，乡人贾氏为精庵，邀师居之”。宋绍兴二年、金天会十年（1132）投本州寂照庵，礼祖荣长老劅（zhuó）发，法号法宝。“荣喜曰：‘众角虽多，一麟足矣。’”天眷三年（1140），27岁“试经具戒” ，前往燕京（北京）参青州辨禅师，“礼荐三年，应系洞下宗旨”，“辨以法衣、三颂付之”，为青州辨嗣法弟子。

离开燕京后，大明法宝“遁迹山东泗水灵光”，期间，“开堂演法，为国焚修，祝延圣寿者。窃以丈室驻锡，便知祖道之兴；诸天雨花，喜遇禅林之伯。”（《金石萃编》卷154《长清灵岩寺宝公开堂疏》）为灵岩寺第十一代住持。

天德庚午，即宋绍兴二十年，公元1150年，青州希辨圆寂于仰山。“太师、尚书令、南阳郡王张公浩遣使赉（lài）疏，命师住持仰山栖隐禅寺。续焰传芳，靡所不备。”

据《金史》记载，（贞元三年）三月壬子，大明法宝禅师“以荣公垂老”为由请辞，左丞相张浩、平章政事张晖再三挽留。

此后，大明法宝回到滏阳，“郡人迎师，远近趋风，踵相接野。众捧师于均庆西寺旧基，还为精庐，权以宴处，侍养荣公。”

大明法宝回滏阳后创建大明禅寺，据《圆公马山主塔记》记载“贞元三年……于是建议宝公，谋于耆旧，卜道场之地创精舍，而起丛林，振曹洞之宗风，使学佛者知有顿门。偶于城西南隅有隙地六十余亩，广设方便，或化或鬻而得之。填凹剪凸，大兴土木之功，一时达官、显宦、豪民、富商愿来赞助者不可胜记。是以堂殿、楼阁、大室、寮舍连亘数百间，不日而成，庄严具足，规模壮丽，皆师（性圆）智力之所经画也。”大定二年（1162），张浩“遂将己俸三千万持买大明寺额，并给付符文，行下相磁，仰师住持”。

为什么要创建大明寺，《圆公马山主塔记》中说“振曹洞之宗风，使学佛者知有顿门”。约大定十一年，“师之缘法既成，书颂状告退，隐于紫山、谼（hóng）峪，两处韬光。未及二载，师一日沐浴更衣，书偈跏趺而寂，大定十三年七月七日也。师俗寿六十，僧腊三十四。” 《长清县灵岩寺宝公禅师塔铭》说，大明法宝禅师“焚化之后，分布灵骨于灵岩、大明、谼峪、紫山四处建塔”。

根据记载，大明法宝禅师的嗣法门人有五十三人，授法名俗弟子不计其数，其中较为出名者有“当山住持惠才、蔚州人山住持善恒、太原王山住持觉□、中都万寿住持圆□、中都仰山住持性璘、磁州大明住持圆智”。太原王山觉体禅师是嗣法门人中的佼佼者。

1982年，交城县文物工作者在王山圆明寺发现残碑。其碑阳为《太原交城县王山修建十方圆明禅院记》，碑阴为边元勋所撰《王山十方圆明禅院第二代体公禅师塔铭并序》，即为王山体之塔铭。

根据塔铭知道，王山觉体禅师为太原交城县却波社里人。金天辅五年（1121）生，俗姓郭氏，20岁前后，礼汾阳净慧为师，并得法名觉体。29岁时参大明法宝于山东灵岩寺。后随侍十年，至39岁，辞大明宝，经上党还乡。大定二年（1162），觉体住持之寺院得“圆明禅院”之额，在交城王山传法。后又受汾阳节使乌古论蒲鲁虎之请，兼天宁禅寺住持。大定十三年（1173）53岁，示寂于天宁寺。

王山觉体传法弟子有胜默圆光、雪岩善满和冀州晖禅师等人。

以上所论，自青州希辨禅师传法于大明法宝禅师，后又传王山觉体禅师，再传为胜默圆光和雪岩善满二位禅师。以上法脉传承较为清晰。

二

邢州万松行秀及虚照弘明二禅师的传承也较为清楚。

关于万松行秀（1166—1246）的生平，其历史记载较为清楚，据《万松舍利塔塔铭》记载：“行秀，号万松，姓蔡氏。河内解人也。父真，落魄俊爽，多艺能，好佛法。”皇统初年（1141—1149），万松行秀“游四方，盘桓洺水，喜永年风物，因家焉”。1181年，十五岁。万松行秀恳求出家，父母不能夺，礼邢州净土寺赟 （yǔn）禅师。出家后万松行秀系统学习《法华》、《心地观》、《金光明》、《报恩》、《华严》等五部经典著作并通过考试。第二年受具足戒后，“挑囊抵燕，历潭柘、庆寿，谒万寿，参胜默老人。复出见雪岩满公于磁州大明。”“公知法器，留之二年，言相契，径付衣钵送之，颂师印可，开户读书。”

万松行秀得法后，回到净土寺建万松轩自修。金章宗时，移锡中都住持万寿禅寺，泰和六年（1206）“复受中都仰山栖隐禅寺请”，后又住持报恩寺。晚年，他退居报恩寺之从容庵，著书立说。有著作等身，如《从容庵录》、《请益录》、《祖灯录》、《辨宗说》、《观音道场》、《药师金轮》、《鸣道集》、《心经凤鸣》、《禅悦法喜集》等。

1246年万松行秀圆寂于燕京，弟子为了纪念他，分别在燕京和邢州为他启建舍利塔。

虚照弘明（1165－1252）为邢州天宁寺僧，《续灯正统》记载：“顺德府天宁弘明虚照禅师，辽州申氏子。礼太原王山枝足。”后参仙岩德祥，“因默坐闻磬，则举拂叩床，豁然领会，仙岩知不可掩，付以衣颂，速命出世”，住锡燕京归义寺“开法净土”。

归义寺，《析津志》记载：“归义寺在旧城时和坊，内有《大唐再修归义寺碑》。” 是唐代旧刹。与天王寺（今天宁寺）、竹林寺和仙露寺在辽代时并称燕京禅宗四大禅院。《元一统志》又记载：“归义寺，在旧城时和坊内，有大唐再修归义寺碑，幽州节度掌书记荣禄大夫检校太子洗马兼侍御史上柱国张冉撰。略曰：归义金刹，肇自天宝岁。迫以安氏乱常，金陵史氏归顺，特诏封归义郡王，兼总幽燕节制，始置此寺，诏以归义为额。大中十年丙子九月立石。”据考证，归义寺址在今北京广安门大街北。

虚照禅师在归义寺“居十载学成，行尊大比丘”。（赵孟頫《天宁禅寺虚照禅师明公塔铭》）元太宗已丑（1229）在燕京。1238年（即蒙古窝阔台十年），虚照弘明禅师应请迁邢州住持天宁寺。元宪宗蒙哥汗二年（1252）五月八日，虚照禅师“沐浴更衣，辞众曰：四大无常，汝辈善自珍重。索笔书偈曰：‘两处住持，无法可说。打破虚空，一轮明月。’掷笔而逝。”

万安广恩，为邢州开元寺僧。据1250年《万安恩公塔记》记载：“广恩，号万安，洺水张华里贾氏子。生有佛慧，年且冠，求出家为浮图，父母不能夺。从经城（今威县北经镇）法云坚上人祝发，又从晖公受具戒，学禅临城山。”1231年，窝阔台汗三年，“万安恩公来主函丈”，是年开始修复圆照塔，到1240年完工。蒙古乃马真后二年（1243）春季，万安禅师启建资戒大会，来自八州三府及佛子山十四位大法师会聚于邢州开元寺“为国梵修，祝延圣寿无疆者”。冬季，万安禅师圆寂于邢州开元寺。

当前学界对万松行秀的研究成果较多，但其中万松行秀与万安广恩之间的传承存在一些问题，一些佛教著作中将万安广恩列入万松行秀法嗣福裕下是明显不对的。

从保存下来的碑记等资料分析，万松行秀师承雪岩满公，虚照师承太原王山枝足，从仙岩德祥禅师后开悟。万安广恩由法云坚公祝发，由晖公传法于万恩禅师，其发展、承嗣等问题基本清楚。这样有助于佛教文献中关于“万松禅师特延师（万安广恩）登坛说戒，大洒甘露，四众欢喜，得未曾有”（《角虎集》）记载的理解。

关于晖公，即冀州晖禅师。冀州，并非指今天的冀州市辖域，但古冀州治所在今天的冀州市。

冀州晖禅师，无传，《续灯正统》列入大鉴下二十二世，与雪岩满禅师、胜默光禅师同列为王山体禅师法嗣。第二十三世雪岩满禅师法嗣传有四人，即报恩行秀禅师、竹林巨川海禅师、仙岩德禅师、王山枝足禅师（无传）。在冀州晖禅师法嗣下，有开元广恩禅师一人。第二十四世报恩秀禅师法嗣下传有十一人，其中有邢州华严至温禅师和百泉从瑀禅师承接法脉。仙岩德祥禅师法嗣下有天宁弘明禅师一人。天宁明禅师法嗣下传有三人，即天宁仲复子颜禅师、子淇禅师和刘秉忠居士。

通过学习知道以下谱系，芙蓉楷禅师—鹿门觉禅师—青州辨禅师—大明宝禅师—王山体禅师—雪岩满禅师。

雪岩满—万松行秀、仙岩德祥—虚照弘明—天宁仲复子颜、子淇、刘秉忠。

冀州晖—万安广恩，创建大开元一宗。

从记载上看，冀州晖禅师为王山体法嗣，大鉴下第二十二世，邢州开元寺万安广恩禅师承嗣法脉为第二十三世。

三

王山觉体法嗣下冀州晖禅师传万安广恩后，在蒙古蒙哥汗九年（1259），忽必烈南伐北归期间，两次幸临开元寺，“闻师遗行，叹美再四”，降诏在邢州大开元寺创建大开元一宗。据文献记载，万安广恩禅师为曹洞宗、临济宗、净土宗传人，大开元宗（又称贾菩萨宗）开山祖，演三十二字传灯：“广从妙普，洪胜禧昌，继祖续宗，慧镇维方，圆明净智，德行福祥，澄清觉海，了悟真常。”第三世弟子兴阳清剖妙净禅师演派二十八字：“妙明觉海圆宏广，悟本真常慧性宽，祖道兴隆传法眼，普周沙界定心安。”兴阳即兴阳院，其地在河南省安阳市安阳县马家乡李家庄村。兴阳禅寺始建于唐代，中兴于元代，现有元碑和丈八佛塔。

嗣（贾菩萨宗）后传九华山，从贾菩萨派下常字起续演二十八字：“常持妙法胜庄严，果证无为道上玄，西来大意修般若，月朗天中振万年。”

明代小山宗书是大开元宗传人，万历二十一年（1593），大开元寺为了纪念小山宗书，在顺德府开元寺立《续曹洞正宗法派记》碑。小山传法廪山常忠、无明慧经，续传永觉元贤，形成“寿昌法系”。

明代宣德年万安开元一宗传入镇江焦山寺，住持觉初祖心禅师续演十六字序：“洪宗妙行，智慧圆明，觉道永兴，普德昌胜。”万历间，焦山寺住持道易禅师请憨山德清大师为焦山续字，续拈三十二字：“胜义敷宣，寂光朗彻，凡圣齐平，修证超越，识果知因，融通该摄，悟最上乘，恒遵法则。”清道光间，焦山寺住持清恒士《续字派序》云：“……万安禅师所拈三十二字，今将满，吾恐后世之无据焉，又因二三子之请，故不获辞，复拈三十二字以续了悟真常之后：‘肇自迦文，灯传法界，寂光朗照，千万亿载，心诚相印，定即是戒，用宝斯言，佛能永在。’”

根据有关史料记载，冀州晖禅师所传法脉中，以曹洞、净土并传为特点，在万安传记中有万安禅师“……建净土道场，师为作白莲花会，规模一以庐山远公为式。”著有《白莲集》等。除嗣曹洞法派，还弘传临济宗法，并演派传法“庆淇通大觉，心印续咸宗，正知为妙义，普周法界同，慈宽能真远，行广自国从，本性佛光照，万法自皈明”四十字。

以上短文对邢州曹洞宗及冀州晖禅师等法脉传承进行简单地梳理，有助于对万安广恩、万松行秀、虚照弘明等历史传承有所了解，就其中的一些问题也提出了自己的论点。曹洞宗在明代南传后，“近代儿孙，皆迷其源”（《憨山老人梦游集》语），又因历史发展中多种原因使所论资料多有缺失，难以对其问题的深度进行论述，实为憾事，希能抛砖引玉，引起有关学者注意并对此进行广泛地研究和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