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刊主页2014年度第一期他让我体会到了佛门的温暖——缅怀净慧长老
 

他让我体会到了佛门的温暖

——缅怀净慧长老

史国良

净慧老和尚是当之无愧的佛门大德,他让我体会到了佛门温暖的一面。

出家之前,我对佛教的印象是有距离的,是宏观的,是猜想的,理想的,梦想的,也可以说是幻想的,完全神话一样,或者说是带着神迹的。

出家之后,走进佛门一看,看到具体的,局部的。在门外看,这里是圣地,是净土,进来一看,看到了许多不出家就看不到的。年轻人本来是活蹦乱跳的,一进佛门,就好像被束缚了,被禁锢了。

本来以为出家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以更自由自在,而事实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突然感觉氧气少了。对于在文化艺术氛围里成长起来的人,像我,初入佛门,甚至有点窒息的感觉。在外面,作为人,你可以彰显人性的东西,可以这样那样释放。在佛门里,人性是不能释放的。因为信众会把你当成菩萨,可是我知道自己还是人,是修行过程中的人。修行变成了压抑自己、束缚自己,随之产生很多烦恼、困惑。

由于这些束缚、压力,出家人之间也会有许多碰撞,会有新的烦恼产生,跟我原来想象的不一样。因为这种印象变具体了,所以会有些反思。那些神圣的东西依然在,但光环没有了,宏观的都没有了。当时,有一种小小的失望在我心里面。

作为画家,作为有特殊专业能力的人,我能给社会作很多贡献,为社会做很多事。刚接触佛教时,由于我是个艺术家,佛门特别重视我,给我非常高的待遇,让我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没想到佛门这样尊重艺术家。出家之后,身份从贵客变成信徒了,那些待遇都没有了,甚至有人开始挑你的毛病。

出家前,我没发现自己有那么多的缺点,那时自己有能力服务于佛教,在哪儿听到的都是赞美。一进佛门,缺点全出来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碰到这么个现状,突然有一种失落感,原来理想中的东西都没了。

从海外回到大陆,我开始接触到净慧老和尚。了解到生活禅,我觉得太好了,这是一种大智慧。接受现代教育的人,对于纯粹的仪式化的宗教活动,可能不容易接受。对于他们来说,传统的宗教仪式与现实生活之间存在着距离,而老和尚提倡生活禅,把这个距离消弥了。老和尚告诉人们,禅在生活中能处处体现妙用;生活是禅的一部分,禅就在生活中。

我也在生活禅夏令营上讲过课。这种新型的弘法方式,是一种创举,以前没有过的。虽然时间上和星云大师在台湾地区的实践差不多,但两边的政治环境不一样,老和尚这样做,需要更多的智慧。

1998年夏季,长江、嫩江及松花江流域相继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江河横溢,两亿多人受灾。赵朴老号召中国佛教协会发扬佛教慈悲济世、乐善好施的优良传统,在北京率先举办赈灾书画义卖周活动。净慧老和尚主持了赈灾书画义卖活动。义卖当天,筹集救灾善款60多万元。作为僧人中的艺术家,我为这次活动创作的一幅作品义卖了四万元。老和尚知道了特别高兴,他鼓励我以后要多做这样的事。

2000年,我到柏林禅寺增戒时,老和尚给我的感触很深。受戒期间的活动,我一次也没有缺席,这也令他很感动。因此,他总在戒子们面前表扬我。他知道我身体不好,有强直性脊柱炎,他说:“一般的艺术家自由散漫,无法遵守佛门的规矩,你们看慧禅法师,每次排班、出坡,都是第一。”他对我寄予希望特别大,我只是惭愧自己不争气。
当然,老和尚也不像一般人那样,用纯粹的、香火式的宗教来训斥你,他不挑你的毛病。他从文化的角度出发,尊重艺术,让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有用了,出家前的感觉又回来了,自己又被重视、又被尊重了。老和尚让我感觉到,艺术家在佛门同样能发挥巨大作用,佛教需要艺术家。

当时,河北佛协创建震旦艺术院,老和尚提出请我作院长,我欣然接受。老和尚对我说,佛门需要艺术,佛门的壁画、建筑以及弘扬宗教文化,都离不开有专业特长的人来传承、梳理。他看到我身上的长处,马上想到佛教队伍里缺少这样的人。他对我的专业特长,对艺术是尊重的,给了我很大的空间。

老和尚说,搞艺术创作的僧人可以不去上殿,不去做法事,你应该找对自己的位置,用你的专业特长弘扬佛法,为佛教做应该做的事。他这样说,让我感觉到,自己在佛门也是人才,佛门是需要我的。他对知识分子有一种尊重。

老和尚是真正的大德,他充满了悲悯、关怀、正直、善良、智慧,怎么说呢,他简直就是爱的化身。他谈问题从来不谈表面的,谈什么总能触及人的心灵,在思想深处给你抚摸,给你启发,给你指导。接触老和尚,总有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感动。

从老和尚这儿,我感到了佛门的温暖。出家以后,我很久没感觉到这种温暖了。老和尚身上这种能量是很大的。我走过很多地方,到哪儿,听到的都是规矩、规矩,或者是被人挑毛病。作为艺术家中的僧人,我承认我身上有许多毛病,但老和尚不挑剔那些,他对我说:“这些你可以慢慢修,慢慢学,慢慢来。”

艺术家都是个性张扬的人,在世人看来有毛病的人。在寺院里,老和尚不但宽容了我,还给我提供了最好的创作条件。

2002年,我在北京住紫竹精舍以后,老和尚到精舍来过。我书架上挂的这个拂尘,就是老和尚来时送给我的。当时,有人指责我住精舍不如法,我很不安。老和尚说:“没关系,以前也有这样的修行人。”现在来看,这柄拂尘,是一个很好的纪念,老和尚教我“莫使惹尘埃”。有时,老和尚派他的侍者来看我,给我送来一些茶叶。这就样,我断断续续跟老和尚联系着。

知道我有糖尿病,老和尚给我许多建议,指导我如何照顾好自己的生活。我病得厉害的时候,生活不能自理。老和尚知道我生活能力差,派来两个侍者,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他总是这样照顾他人,令我感觉很惭愧。那两个侍者比我修行还好,我怕自己没有福报承受,只好请人家回寺里去了。

想起老和尚,让我感念的,还有老和尚对我的信任。有一年,有人在潘家园发现了佛教协会处理的一些文件,其中有朴老的批示、一些照片以及各种各样的信。有整整两麻袋。我闻讯过去一看,感觉这太重要了,这些文件不应该作为废纸处理。当时,有个海外的什么机构要买。我赶紧跟老和尚说这件事。老和尚说:“慧禅法师,这件事,你得想想办法,发发慈悲,不要让这些文件流散出去。”对方开价很大,要十几万,我当时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听了老和尚这句话,一咬牙,想办法买了下来,又雇了车给老和尚送了过去,从而使这批重要的文献得到了妥善保存。
我的《礼佛图》、《心心相印》等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时,有些人对此不屑一顾,老和尚却鼓励我:“很好!”作品进入国家最高的艺术殿堂,对于艺术家,都是件好事,何况我还是个和尚呢!在中国艺术的最高殿堂里,增加了和尚的画,这是以前没有的,更何况在我的作品里,还有汉传佛教僧人的形象呢!这也应该算是佛教界的一种荣光吧。

2010年,《回望红尘》出版后,我请人给老和尚送去一本。听说老和尚一看到这本书,就说:“现在是回望红尘,下一步,慧禅法师是不是要回到红尘了?”

2010年4月,玉树发生地震,央视组织“情系玉树,大爱无疆”募捐活动。我作为艺术家第一个走上台去捐款,捐了五十万元。当时,我还穿着僧服,电视上有直播。老和尚知道后非常高兴,他说:“我们作和尚的,不光会念经,也要能以各种形式济世。”老和尚的话,体现了生活禅的智慧与慈悲!

再后来,我还俗了,我一直怕见老和尚。我惭愧,无言以对,怕他扫兴。老和尚很重视我,对我好,是我不争气,有自己的烦恼。还俗后,我也没敢去看他,因为他对我好,我怕被他说软和了,怕自己被他的温暖给融化了。

虽然我穿俗服了,我感觉自己还是没变,一直是这个样子。无论是修寺院,还是做公益,我做这些事时,觉得自己依然是佛门中人。因为别人说起我,总说“他曾经是个和尚”。再过十年,可能还是这个样子。不变,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种成熟。不成熟会守不住,会起起伏伏,会震荡。

听说老和尚往生,我很难受,也很吃惊,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一开始听说他是在邢台玉泉寺圆寂的,我当时想过去看看。后来,才弄清楚是在湖北四祖寺圆寂的。我想去,可是赶上四川雅安芦山地震,中国美协组织艺术家赈灾义卖,我要现场创作,走不开。有朋友在那儿,我请他给代写了一万元的奠仪。老和尚已经不在了,我要让我的行为变成他行为的一部分,我要把他给我的正能量传递下去,让更多的人感受老和尚的温暖。

老和尚有思想,不光是有智慧。我觉得,智慧到了某种程度,就是一种深度的思想。海和尚说老和尚是人间的菩萨,我也这样认为。说起来,我与老和尚也没有太多的频繁交往,更多的是心灵上的沟通。他的教导,他的期望,我不会辜负,我想做的事会去做完整,不会让他落空,要善始善终。

现在老和尚走了。想想他老人家,我感觉很惭愧。这十几年间,我发心做的很多事,都跟老和尚给我的温暖有关。我要努力去实现我的愿望:举办一个以佛教生活为主题的个人画展,多为社会培养人才,多出书多讲课,把写实人物画的技法传承下去。

只要这些事对社会有用,值得去做,我就去做,当作一种责任去做。比如到电视台做艺术讲座,六十多堂课,对我这样一个强直性脊柱炎的患者,能坚持下来,很不容易。比如给一些艺术院校带研究生,能给多少课时费?我会在乎吗?每次我自己打车去。如果有人说起这些事,说这个人曾经是个和尚,这也是给佛教界的一种美誉啊!现在没有人给我派活了,做这些事,我图什么呢?就为完成自己“觉悟人生,奉献人生”的愿望。我觉得,这还是一种出家人的心态。

我受益于老和尚,要做的事还很多,以后的路还很长。“觉悟人生,奉献人生”的事,我是要做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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