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傍晚，终于又回到柏林寺了，参加5月24日师父净慧老和尚的示寂五七追思大会。

最后一次去柏林寺，已经是早在07年7月的生活禅夏令营了，最后一次见师父，也是在那个时候。一晃六年过去了，这些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竟然没有去见师父，也许是太懈怠，不敢去见吧。

4月26日，突然接到明杰师的消息，问知不知道师父已经圆寂了。天哪！我竟然不知道师父已于4月20日在湖北黄梅四祖寺安详示寂，25日封窑荼毗。这段时间神差鬼使，竟然没有上网，竟然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明杰师责备道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关心，难道是要退出江湖了？我一时间呆了，半晌才想起来向明杰师问清楚情况。又暗自垂泪半晌，然后开始电话给几个好几年没有联系的法师、道友，上网查了各方面的详情。

心下里一直觉得师父他老人家定能住世百岁，有的是日子。心下里一直盘数着等了结了家里的俗事，就去追随侍奉师父，了结自己的事。从来没有想过师父他老人家会这么早走，走得这么干脆利落，如电光火石般迅捷，如禅门机锋般犀利，不留丝毫余地，绵密圆满。

而我这个游子，就这样，连去黄梅四祖寺与师父面别的最后机会都干干净净地失去了。

唯有回柏林，寄托对师父的追思。

赵州祖塔依旧，庭前柏子幽幽。晨钟暮鼓，风铃叮当。如榆木般不开窍的我，又回到熟悉的祖庭，追忆追随师父的点点滴滴……

96年的国庆节长假，和几个朋友第一次从北京来到赵州祖庭亲近师父。那时柏林寺的复建工程刚开工几年，尚远未完工，只建好了普光明殿、观音殿、钟鼓楼、云水楼、禅堂、山门和连接这些建筑的长廊，与赵州古塔一起幸存下来的那些古柏树傲然挺立在普光明殿前的庭院，斋堂还是简易的临时建筑，四周都是复建的工地。寺里僧人远没有现在多，来这里的居士也不多。

虽然周围工地乱糟糟的一片狼藉，已经落成的寺院的这一小部分却已经令人倍感清凉喜悦，身在其中如归家一般。我们学着跟着寺里的僧人天天早、晚课，师父每天早课都亲自上殿。晚上大家都围在师父周围普茶，听师父开示，话家常，无拘无束，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后来又陆续回过几次柏林，或参加生活禅夏令营，或参加冬季禅七，或参加内观禅，或小住几日，及至07年7月的第十五届生活禅夏令营，是最后一次。

其间，有一次带了小女去柏林寺，和一些居士到师父的问禅寮拜见师父。师父看见小女，不住点头说好、好，特意给她巧克力。见状我随口说了句：“丫头啊，你面子好大，师公单单给你巧克力，快谢谢师公！”师父却笑道：“别急，别急，都有面子，都有份。”说着，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给我们这些大人发糖果，那情形，就像过年了，长辈给晚辈发压岁钱。

1996年7月，净慧老和尚赴新加坡弘法。图为访问新加坡佛教总会菩提学校。

所谓平常心是道，莫过如此。

没有回柏林的日子，早些年，师父还在任中国佛协副会长的时候，常来北京，住在广济寺内一个小院里。但凡师父来了，下了班，晚上就赶去师父的小院，坐在师父脚下，听师父说话、开示，偶尔还赶上蹭师父的饭。什么时候见着师父，他老人家都是乐呵呵、笑眯眯的。我总是很奇怪，师父的笑容，总是如孩童一般纯真灿烂。

在小院里，每次见师父，师父都会冷不丁问我一些看似平常不经意的问题，诸如：“今天来有什么所得呀？”或者出其不意地说一句：“你今天穿的衣服，跟出家人的衣服似的。”而我实在太愚钝了，每每这种时候，听了师父的言语、发问，心里像炸雷一般，又像被人猛踩了一脚刹车，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我，却只能怔怔地发愣发呆，开不了口，不晓得如何作答，木讷地瞧着师父，师父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依然只管乐呵呵地笑。

禅门机锋，无处不在。知道师父是在考我，可我始终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卷。所以每次见师父，都有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怕在师父突然的发问跟前不知所措，却又希望师父能时时敲打。

后来师父不再在中国佛协任职，来北京的时候少了，又去了湖北复兴四祖寺、五祖寺，驻锡在柏林寺的时候也少了。我也因工作繁忙，或许更应该说是业障使然，天南地北，地球东西，竟疏于去拜见师父，也鲜少回柏林。六年前在柏林最后一次拜见师父，只是匆匆一面，记得师父疑惑的眼神，已经有四、五年没去拜见师父了，光阴虚掷，内心着实有愧，愧对他老人家。

而那一别，竟是和他老人家的永诀。

再后来，虽有时也得到师父来北京的消息，我竟都没有前去问安，留下永远的遗憾……

如今又回到赵州祖庭柏林寺，物是人非，恍若隔世，欲哭无泪。23日下午，师父的舍利从黄梅四祖寺被护送回柏林，四众在寺内夹道而迎。眼见法师们捧着师父的舍利步入山门，行进在祖庭之间，眼泪止不住奔涌而出，泣不成声，百感交集。师父，原谅我，弟子来晚了！

痴子未觉悟，师父怎生不留余地，截然断流，不住于世？

师已去，留我等于三界火宅，时不我待，我辈还不精进用功，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