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3日，湖北黄梅四祖寺正举行净慧长老圆寂法事活动期间，“菩萨在线”记者妙雪采访了前来吊唁的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湛如法师。

“菩萨在线”记者：请谈谈您心中的净慧长老。

湛如法师：最近，全国佛教界都无限悲痛地共同缅怀追思中国佛教的领袖之一净慧长老。从80年代，我们与净慧长老就有交往，作为师长的净慧长老，84年在我们读书的时候，给我们很多非常宝贵的教诲。当时他在主编中国佛教协会的刊物《法音》，同时在文革以后，劫后复兴，作为中国佛教协会本部的一位非常重要的长老，直接参与了中国佛教协会的教务工作，协助当时的赵朴初会长做了大量的政策落实、人才培养、刊物出版等事务。我想，无疑老和尚在80年代初期，他的参与和努力，是很多人到今天还刻骨铭心的。虽然他没有直接给我们上过课，但是作为一代大德，他的思想、他所提倡的理念，特别是在晚年，他出版的一些学术刊物，主办的杂志，尤其是《禅》杂志，里面有很多老和尚关于佛学、关于人生的很智慧很深邃的思考，这些启迪对于我们成长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这是第一个方面。

第二个方面，从1993年开始，老和尚在柏林禅寺创办生活禅夏令营，应该说这是当时汉传佛教界、乃至大陆佛教界的一个非常大非常积极的探索，很多人同我一样，是抱着随喜参与的心态，参加了第一次夏令营。之后从第二届一直到十九届，我间歇性地参加了四五次，每次都是应老和尚的邀请，为广大营员作一些主题性的讲座。实际上这个夏令营不但对很多高校的学生，包括年轻的学者，还有一些对传统文化、对禅文化感兴趣的知识分子，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切磋琢磨的环境，而且对我们来说，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成长空间，在那个地方，大家向老和尚请教禅宗的一些典故、一些历史，以及老和尚随缘给大家作一些开示。我想，对我们个人的成长而言，它已经成为一个非常难忘、非常重要的台阶。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也是生活禅夏令营的一名营员，始终抱着这样一种心情回柏林禅寺：这个地方总有一种精神家园，一种梦中故乡，或者是心灵的彼岸，精神的寄托的意味。他提倡的生活禅夏令营，禅在生活，生活不离禅，特别是生命最后的二十年来所强调的八个字——觉悟人生，奉献人生；我想这是对中国大乘佛教的悲智行愿，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一个非常好的概括与提炼。这些理念简洁，通俗，同时极具操作性。河北禅学研究所，正是在这样大的背景下，凝聚了很多社会的贤达，和一些高校的老师，他们来研究河北的赵州禅，临济禅，包括生活禅。我想，生活禅是与中国的如来禅，祖师禅，乃至赵州禅，临济禅等一脉相承的，是佛教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目前来看，老和尚在20多年前，开创了生活禅夏令营这样一个弘法方式，深入社会，深入人心，现在全国已经是薪火相传，遍地开花，每到六、七、八月夏季的时候，全国各地有条件的大中型寺庙，纷纷举办各种各样、丰富多彩的夏令营，清凉之旅，福慧之旅等活动。老和尚在当初无疑是一位开创者，是一位领先者，他为这种模式奠定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更重要的是，能够发展到今天，有完整的生活禅这样一个思想体系。我想这是老和尚这一辈子，作为禅宗的传人，对祖师禅，乃至对禅宗最好的理解，落实到生活中。

第三个方面，净慧法师教书育人，在修复祖师道场的同时办佛学院，让大家在寺庙里修学，把丛林当作学院，给佛教徒、给许多有缘人提供了非常好的载体，非常坚实的信仰及修学环境。所以当净慧老法师圆寂，佛教界广大四众弟子都无限悲痛。净慧法师是80多岁，而中国佛教界目前正处在一个需要向传印长老、净慧长老这代老人继承、需要由他们引领继续前行的关键阶段，他的离去，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而且无法弥补的损失！国家宗教局、中国佛教协会，包括中央统战部，都为净慧长老的圆寂发来唁电，从唁电当中我们可以看出，无论是个人团体还是政府党政部门，都对老法师一生弘法利生、教学育人的功绩做了高度的肯定。长老离去了，但是他给我们留下了很大一笔法财珍宝，弥足珍贵。我们应该将他的著作，所作的开示，讲经的内容等等，编辑整理出版，让后来越来越多的、没有机会亲近老和尚的人，通过读他的文章，他的开示，来追思缅怀他提倡的生活禅，让“觉悟人生，奉献人生”的理念，能够深入、普及，让佛法的慧命进一步传扬下去，如同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老和尚的肉身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我相信他的思想，他的智慧，他的情怀，是永远和大家在一起的。

最后一个方面，就是我们作为他的学生，晚辈，净慧长老给我们的印象，首先是长者，厚德载物，情怀博大，不拘一格。我们在各种场合，听他不论是对于高级知识分子还是一般的普通信徒，都能以非常平和平淡的、平常的情怀，循循善诱，不辞辛苦。他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三根普被。他的这种耐心，这种愿心，和这种情怀，值得我们学习。第二就是智者。我们刚刚有缘结识老和尚的时候，他50多岁，我十几岁，他的睿智是点点滴滴的，从《法音》的杂志主编，到后来的禅文化，凡由他兴办的事业，不拘一格，都能以通俗易懂、非常鲜活的方式来接引大家；他提出的一些理念，不论长短，都能深入人心，令大家高山仰止。第三他是禅宗的传人，一个洒脱的禅者。他很年轻时就追随当时禅宗的泰斗虚云老和尚并得法。他到处随缘度化，拿得起放得下，忍辱负重，从河北到湖北，乃至到法国、美国、德国。一钵千家饭，到处行脚、弘法。他的生活禅思想已经随着汉传佛教国际化的程度不断增大，远远超过了一般人的期待与想象，在欧美也有很多人在慢慢接受，在生活当中，在举手投足、扬眉瞬目之中感受生活禅。每次在佛教的场合，学术会议的场合，他的发言总是充满智慧而且很平实，同时又很洒脱，给我们那种了无牵挂，云淡风轻，万里无云的印象。

我此刻的心情比较悲伤，很难概括老和尚的全貌，大概是挂一漏万。但是我想作为长者也好，智者也好，禅者也好，他的高峰永存，像高山流水一样，后人会慢慢追思，慢慢理解，慢慢去践行他的博大情怀。今天我们同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传印长老一起，专门从北京陪老和尚赶到湖北，路上听他讲了很多他们年轻时候共同在虚老身边的一些法门轶事，似乎都历历在目。但是人生无常，连佛都要入大涅槃，长老的离开对很多人来说不是特别情愿，甚至无限悲痛。我想，只有把他的思想，他的风范，他的智慧，把他留给我们的法财珍宝，好好学习，好好继承。同去的路上，我们一行人还在问此刻的净慧长老在什么地方？我们用这样一种方式追思他，缅怀他，仰止他，就足以证明长老在什么地方呢？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目当中。

1998年9月30日，柏林禅寺开放十周年庆典及赵州塔修复竣工典礼、净慧法师升座仪式隆重举行。这标志着赵州祖庭的中兴大业取得阶段性成果。千年古刹焕发生机，重新成为燕赵大地上辉映遐迩的庄严法域。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居士亲笔题词祝贺净慧长老升座之庆。

（作者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中国佛学院常务副院长、北京大学东方学研究院副院长、南开大学宗教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