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刊主页2012年度第一期学禅五感(一)
 

学禅五感(一)

明海

“学禅五感”,这样一个题目开头便错。为什么呢?因为学禅不是去寻找某种感受。佛学里讲“有受皆苦”,只要是感受都是苦。但是说话总得有一个由头,所以我想了几个由头,冠之以这样的题目,作为跟大家交流的一个方便。

我们接触禅学的人经常会问什么是禅。“禅”这个字是梵文音译,全称“禅那”,是佛教中最核心的修行方法,它的意思是静虑—安静状态下的思维和观察。佛教传到中国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流变,和中国文化相融合,出现了禅宗。禅宗号称佛心宗,是中国佛教的核心和精华,在历史上曾经非常兴旺和发达。禅宗之“禅”,含义跟“禅那”不同,它是指智慧,智慧的心。如果你问禅宗的人什么是禅,他会说禅就是心,因为一切众生心里都有智慧。同时禅也可以指获得这种智慧的方法和得到这种智慧之后的境界。

今天所讲的“五感”,其实不仅仅局限在学禅,应该是包括了在整个学佛过程中都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形。

第一种感受——归属感 

我们学佛、学禅,首先会遇到一个问题,就是归属的问题。归属几乎可以说是人作为个体的一个普遍的需求。我们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哲学著作里面,会一再地碰到他们对人类、对个体的人在生命旅途中这种孤独处境的思考。唐朝诗人陈子昂有一首名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首诗写出来,肯定也有他自己当时的一些生活背景,但是他也从形而上的角度,描绘出一个个体的人来到这个世界,那种孤独、怆然的感觉。天地广大,时空无限,一个个体的人几乎是被动地来到这个世界,他的归属在哪里呢?

《大乘无量寿经》里有一段话,也描绘了人的这种处境:“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善恶变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会见无期。”这段话很有文学意境和哲学深度,这里面有四个“独”:“独生独死”,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人给我们做伴,是“独”的;死的时候更不会有人陪我们死,所以佛教里有一句话叫“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人死的时候,什么都带不去,只有我们过去所做的善业恶业—当然这个业是投射在我们内心的—会跟随我们到下一世。“独去独来”,其实你们想想,人生的“独”不光是这四个,你做很多事情,你的感受只有自己知道,你创业的艰辛、很多的问题都要自己去面对。我们生病的时候没有人能代替我们痛,即使是孝子孝女也不能,所以说“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地藏经》里也有这样的话,“父子相逢,无肯代者”,就是说即使亲如父子,但是人生的一些遭遇、感受也没办法互相替代。

西方哲学家关于人的孤独处境也有很多表述,像存在主义哲学所描述的人是很可怜的。那么这样一种处境下的人,他必然会有寻求归属的需要和行动。我把这种归属概括为三种:

第一种是族姓的归属。这是指我们的家庭、血缘、宗族,还有你所置身的种族。中国古代的家庭和现代有很大差异,古代的家庭非常之大,所以《大学》里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时候要齐的“家”,不是我们今天三个人、两个人的家,那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我们从《红楼梦》里可以窥见一二。在那样的大家庭里,一个人在成为社会人之前,已经先在家里接受了道德训练,乃至很多非智力因素的培养,比如处理人际关系、合作能力等等。我曾经接触过一些这样的妇女,她们特别善于做一个团队的协调工作,事后问她,果不其然,她曾经生活在一个比如说“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里面。在那个大家庭里,这个妇女只是一个儿媳妇,但是因为人事复杂,所以她练就了出色的协调能力。

人的归属需求首先表现为对家庭的依赖,对自己所出生和置身的那个族姓的思想感情上的依赖。事实上,我们所出身的族姓和家庭是我们来到这个世间的第一个学校,它确定了我们基本的气质和价值观,还有思想感情的基本格局。我们在外面上班,不管多累,一旦你想到后面还有一个家可以退守,那你的心里就会增加一点力量。所以以家庭为归属是比较普遍的现象。

第二种是团队归属。在社会生活中,人类为了对抗孤独、实现归属感——这种需求也来自于自身的不安全感和自我保护意识;总之,出于种种精神层面和物质层面的需求,组成了各种团队,可能是党派、俱乐部,或者是什么爱好者协会、保护者协会、行业协会、权益协会等等。通常我们会找一个跟自己爱好相投的群体,经常在一起打牌啊,谈足球啊,喝茶呀,讨论书法呀,反正你会找到这样一个团队。大概可以说,一个完全独立不倚的人,如果不是魔鬼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圣贤,因为通常人都会有种种归属、种种社会关系的牵连。

但是,族姓的归属和团队的归属仍然不能解决我们内心的问题,所以人还有另外一个更深层的归属需求,我称之为“终极归属”。宗教信仰就是解决我们生命终极归属问题的。终极归属究竟是一个什么问题呢?它具有普遍性吗?佛教把这个问题表达为“生从何来,死归何处”,或者所谓“生我之前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也就是“我究竟是谁?到底为什么活着?”等这样一些问题。

前面的两种归属,比如说家庭,是形而下的生存层面,是为了获取生存资源、得到保护和安全感;团队则是为了获得人际交往和发展空间;终极归属超越了这两个层面——我们可以看到,在信仰的团队里,任何身份的人都可能走到一起,这其实意味着,终极归属超越了我们世俗生活各种层面的需求。当然在一个围棋爱好者协会里,可能有老板,有学生,也有官员,但还是有一个东西维系了它,就是对围棋的爱好。那么终极归属的团队,其成员的共同点在哪里呢?他们的共同点跟爱好围棋有很大差异,跟我们经营的产业、行业协会有很大差异,他们的共同点在人生的终极问题,价值啊、意义呀、对生命的一些基本看法呀,在这些地方观点一致,所以他们走到一起来了。
以中国人的口语来说,当我们的生命处于“极限状态”的时候,那个终极归属就凸显出来了。什么叫极限状态?前面两个归属已经没办法帮你解决了。如果你参加了一个企业家协会,遇到一个特别危险的情况,你会怎么说呢?你会说:“啊,我的天哪!”你不会说:“啊,我的企业家协会呀!”当然我们中国人会说“啊,我的妈呀”,这个呼喊也是带有宗教意味的,绝对无私的母爱是接近于宗教的大爱的。我们也可以看到,东西方宗教里都有母爱这个主题,实际上接近于终极归属。“我的天啊”可能是中国人用得比较多的,在儒家的体系里面,“天”也是经常被抽象为一个终极背景的。当我们的生命处于边缘状态的时候,我们向什么对象去呼救,以获得力量和支持,就是终极归属需求的一个表现。

所以我们要学佛、要了解佛学和禅学,如果你不只是停留在知识层面的了解,而是用生命去了解,那么“皈依”就是你的第一步,是一个起点。什么是“皈依”?皈依就是对终极归属的选择与认同。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看到佛教或者禅学属于宗教的一面,它是宗教,所以你要信,要皈依。

依信仰而建立的皈依,是对我们生命价值的选择与定位,也是身心的托付与安顿,是短暂人生最快捷的学习路径和智慧继承之道。皈依,就是内心对一个终极归属的选择和认同。皈依的内容就是三样东西:佛、法、僧,所以我们称为“三皈依”,又叫皈依三宝—佛教徒把佛、法、僧誉为人间的宝贝、珍宝,所以叫皈依三宝。皈依三宝所发生的是“信”的力量,由“信”的力量来认同佛、法、僧。这正是一个孤独的跋涉于生死旅程的个体,对自己身心的终极安顿,是从根本上安顿,而不是通过一个协会或一个家庭来解决。

皈依也是我们短暂人生最快捷的学习路径。这就是说,宗教这种社会现象、这种事物,既是人类认识世界和自身的一种方法和途径,同时也是人类传播文化、传承文明和智慧的一个有效方法。我们知道,现在文明和文化的传承、传播主要依赖学校或科研院所,但其实宗教也是一个重要的途径,其传播和传承是依“信”而发生的,是在终极归属的意义上解决的,因此是非常快捷的。有一些关于生活、生存、事业的知识和经验需要实践,有时候我们碰得头破血流,最后才明白,而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信仰这种方式,相当于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非常清楚地提供给你一条路线和一个地图。比如说这里有一个电灯,想让它亮,一种办法是去找发电机、买柴油,自己发电把它弄亮;另外一个简单的办法,就是别人把线路接好,我们把插头插到电源上,一下就亮了。人生的智慧也是一样,有时候我们吃了很多苦头、走了很多冤枉路才明白了一点,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插到一个电源上。

再打一个比方,就跟人的财富一样,有的人从 100块钱、 1000块钱、 1万块钱慢慢地积累起财富,还有的人直接从父母那里继承巨额的遗产。信仰这种学习路径、智慧集成之道同样非常快捷,不仅给了我们信心和勇气,而且使我们的生活之路刹那变得明晰和简单,节省了很多资源。生活之路简洁,人就单纯,单纯,就有力量。以上讲的是佛教“皈依”的意义。

下面简单介绍一下“三皈依”,也就是说,你要选择这个终极归属,首先在心里要认同三个东西:第一个是佛,佛是梵文音译,译成汉语是觉悟的人、觉者,全称“无上正等正觉者”。法,是宇宙人生的事相和真理,事和理是统一的、遍一切处的。作为真理的法,在佛学里分两个层面,一个是俗谛,一个是真谛。真谛是遍一切处的,在一切事物中发生着作用;俗谛的法很具体,比如打坐的方法、关于因果的讲法等等。僧,也是梵文的音译,意思是“和合众”,是出家、清净持戒的团队。佛、法、僧这三宝,就是我们佛教徒在内心所确立的终极归属。

也许还有人觉得,皈依是不是皈依于一个外在的对象?

如果是,我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一个外在的东西呢?事实上,佛教的“三皈依”没那么简单。“三皈依”的对象—佛、法、僧“三宝”,它的内涵既包括了外在的事相,也包括了内在的理体,而外在的事相与人心内在的理体是分不开的,因此对外在事相“三宝”的皈依不是目的,皈依的根本目的是要引领我们回归自心本具的佛、法、僧三宝,也就是觉、正、净三德。但是回归自心本具的“三宝”,对于有的人可能可以直接从内在开始,但对于绝大部分众生来说,要从外在开始;到最后,内在和外在也不可分了。

那么事相层面的意义,古来大德们也有很多解释。最通行的是唐朝高僧道宣律师的解释,他把三宝分成四种:一种叫化相三宝,就是释迦牟尼佛时代,释迦牟尼佛是佛宝,他讲的法是法宝,他座下的阿罗汉弟子是僧宝。第二种叫住持三宝,是释迦牟尼佛离开这个世界以后的三宝。什么是佛宝?佛像。什么是法宝?经书。什么是僧宝?出家人。还有理体三宝,我们说皈依释迦牟尼佛,不是皈依释迦牟尼佛的身体,而是皈依他生命的功德,皈依法是皈依宇宙人生的法则,皈依僧也是皈依圣贤僧的功德。他也讲到一体三宝,一体三宝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自心本具。

禅宗偏重于三宝“理”的这一面。事实上,在释迦牟尼佛完整的教法里,事相的“三皈依”是一个基础,由这个基础慢慢地导引我们回归到自心本具的三宝,这是一个过程,是一个通过实践和自我认识而发生的过程。因此我们在佛经里经常可以看到释迦牟尼佛后来的教导,他说在三宝里有时候法最重要(我们知道三宝里有两宝是涉及到人格的:佛和僧,这是现在的人不理解而不大情愿皈依的一个原因),所以《华严经》里说:“以法为依,以法为救,以法为归,以法为舍。守护法,爱乐法,希求法,思惟法。”三宝里“法”就是真理,是宇宙人生的根本。佛经里同时也讲“四依”,其中的第一个就是“依法不依人”。这是佛教跟有些宗教不一样的地方,它不以神格、不以某一个超人的人格来确立信仰,而是以宇宙人生普遍的法则来确立。所以佛经里也有讲,佛也是以法为师的,佛也是依真理而建立、依法而住。法是佛之母,佛这样一个觉者的人格是从真理中诞生的。

既然真理作为我们终极的皈依,那么真理是平等的;佛陀是一个实现了宇宙真理的人,他是完全将自己生命的价值实现和开展的觉者。如果我们也能开展,也能实现那宇宙人生的真理,那么我们也是佛。所以佛教说:“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最终的皈依在哪里呢?《大宝积经》中说“自为洲渚”,“洲渚”是佛经里常用的一个比喻,比喻生命的轮回像大海一样,我们在大海里漂流,如果遇到一个小岛,那就是我们的救星。“自为洲渚,自为归处”,不以他人为归处;“法为洲渚,法为归处;无别洲渚,无别归处”,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佛教“依法不依人”的平等精神。

通常说我们要拜佛,要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最终目的还是要在自己生命的本分上去发现和实现法、实现真理,如果能这样做,你就是自己最真实的皈依处,所以《思益梵天所问经》里这句话说得更彻底:“不得佛,不得法,不得僧,是名归依佛、归依法、归依僧。”这句话说明什么呢?说明皈依三宝是我们步入佛法真理的起点,但是最终当你实现和开展了佛法真理,起点的那个向外归属、向外依赖的需求真正得到实现的时候,既是起点落实的时候,也是起点被超越的时候。刚开始你是拜外面的佛,当你真正在自性上实现了法,那才是真正的皈依,所以说“是名归依佛、归依法、归依僧”。

禅宗经典《六祖坛经》里说:“自心归依自性,是归依真佛。”当然我们现在的人有时候会颠倒,因为我们还没到达这种境界。我前面所描绘的这个框架,有一个渐进和增上的过程。“三皈依”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有一个由外及内、因外而内(什么叫因外而内呢?因外在的皈依而启发内在的智慧)、最后内外一如的过程。三皈依是信仰的建立,而最终引向信仰的落实与超越。在佛教这里,信仰被落实的时候,也是它被否定和超越的时候。它是道,也是果:“道”是道路,“果”是到达。它是终极归属由高明而中庸、由彼岸而此岸的过程。

我们前面讲,终极归属是解决生命的终极意义、终极价值问题的。一个个体的人,在生死旅途中要寻找那崇高的目标,要“托高明”—这是借用儒家的话,很高明的东西最后它是在脚下的,当你最后落实的时候,它就不是很高了,就在脚下。由彼岸而此岸,落实到你的现实生活,落实到你每天的所作所为,形而下的此岸生活里,就有了终极皈依、终极归属的光芒。禅者的归属感,正是这种终极归属落实的结果。

现在回到我们的题目上,学禅五感,第一个就是归属感。学禅的这种归属感不应该是寄托于彼岸世界的,而应是落实在当下的。我们在禅师语录里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终极归属问题就在此时此地当下解决了,所以临济禅师说“随处作主,立处皆真”。随处作主,随便在哪里,他都能做自己生命的主宰;立处皆真,立于佛殿是真,立于大街也是真,在寺院里是真,在公司里也是真。究竟是不是真呢?这取决于那个主人,取决于你的内心。有学人问赵州说:“学人拟作佛时如何?”—我想做佛的时候怎么样?赵州说,“太煞费力生”,太费劲了。这人又问:如果不费劲又怎么样呢?他答:“与么即作佛去也。”—不费劲,那你就做佛吧。你本来就是佛,你体认了自己“本来就是”,那就不费劲。

赵州禅师也有这样的开示:“金佛不度炉”—金属做的佛在炉子里一烧就没有了,“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这句话是说,不管用什么材质做的佛像,终究是会毁灭的,只有我们内在的佛性这尊真佛,才是不生不灭的。后面这句话也是非常典型地描述了禅者的内心,他们的终极归属问题解决以后,是“途中即家舍,家舍即途中”,非常地自信与安稳,此后的每一步、凡所立处都是真实,不用再向外去寻求。禅者的这种归属感,会给我们内心带来极大的解放、极大的放松。禅师有这样一句话:“放身舍命处”—我们的身家性命可以在那个地方放下来,托付、归属在那里。

禅者是落实了终极归属的人,在自己生命中亲证宇宙人生的法则,因而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独立的人。他的心情不再依倚、凭借任何团队以及社会舆论、群体意识形态,从种种的名相概念里解放出来,完全发自自心,独立不倚。这时候,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导师,自己就是自己的法则,所有道德层面以及其他种种层面的意识形态,已经不能再约束他了,他已经不按那些去行事了:“常独行,常独步,达者同游涅槃路。”他外在的表现可能是顺乎我们的舆论和道德准则的,也可能是逆乎我们的舆论和各种价值观的,他的行为方式有可能是跟主流价值观相悖的。在这里,我们普通人是没办法去措辞和评价的。《首楞严三昧经》中说,除非你是佛,否则你不要评价他人,评价他人枉受其伤,因为你会评价错。《圣经》里也有这样的说法,当时有一个妓女,大家都歧视她,耶稣说,你们任何人没有资格审判她,你们谁有资格审判她呢?所以历史上对很多人物的评判,只能是从某一个角度、用某一种价值观去评价,真相究竟如何,不得而知,在这里恐怕要存一份敬畏之心。

第二种感受———联接感 

联接感和归属感看起来有接近的地方。什么叫联接感呢?现在电脑发达,有另外一个词“链接”,我们可以定义为一个层面上的;而“联接”是和比我们高的对象、跟一个超越层面上的生命或精神的贯通。一个人有作为人的内涵,也有超越于人的内涵、超越于人自身的价值,所以他可以与高层次的生命或精神联接及沟通。我把这种联接分为两种,一种叫价值联接,另一种叫身心联接。

佛经里经常用一个词,叫“十方三世”。十方是空间,指四维上下;三世就是过去、现在、未来。茫茫无边的宇宙,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在无量无边的生命群体里,我们怎样联接?跟什么样的价值发生联接呢?佛经里经常有这样的话,“过去诸佛已说,现在诸佛今说,未来诸佛当说”,这就是讲一个法、一个真理、一个价值,它在时间轴上的联接—过去的觉者们讲过,现在的觉者们正在讲,未来的觉者们还会讲。佛经也说,“过去诸菩萨已学,未来诸菩萨当学,现在诸菩萨今学”,这条路是过去有人走过的,现在有很多人同时在走,未来还有更多的人走,这也是学禅、学佛的一个价值联接。

佛教里特别重视传承,重视自身的价值联接,这个传统实际上也影响了中国的儒学。宋明理学的很多理念乃至修养方法,包括它所建立的哲学体系,都受启发于佛学及禅宗。有一点很明显,他们开始建立他们的道统—佛教叫“法统”,也建立了他们的价值在时间轴上的联接:他们说孔子的法,即孔子之道传给子思,子思传给孟子,后来就中断了。到了唐代的韩愈,开始讨论这个问题,韩愈倒没有说他就是联接的那一环,但是他提出孔孟之道是有传承的。我们知道,韩愈是了解禅学的。韩愈同时代的李翱跟他思想也接近,更是经常去拜访一些禅者,自己也学禅。而其后宋明理学建立道统的理念和做法更是受禅宗的影响。

禅的价值在时间轴上的联接有一种延续性,因此它比较完整和系统。拈花微笑的公案开启了禅的先河。释迦牟尼佛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迦叶破颜微笑,于是佛就把禅之心法传给了迦叶。但是我们从佛经里,包括在《妙法莲华经》里,还可以获得另外一个视角—其实在无穷尽的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长河中,我们这个世界的释迦牟尼佛也只是这个价值联接的一个环节而已,他也联接着过去诸佛,过去觉者的法通过他联接到我们现在。所以禅的体验和修行重视这种联接,表现为重视师承、重视师父的印可、印证。

对于学禅的人来说,更重要的是在日常生活中能够直接体验到、感受到生命那超越的价值,所以禅师说“搬柴运水,无非妙道”。我想,信仰最高的境界,就是你能在日常生活中把那最超越的价值落实。所以我们的师父用一句话来概括:“将信仰落实于生活,将修行落实于当下”,当下的此时此地,让它和过去、现在、未来的觉者发生联接。
第二种是身心联接,这属于修行体验了。《楞伽经》(禅宗早期一部非常重要的经典)里有这样一段话,“能见自心妄想流注,无量刹土诸佛灌顶,得自在力神通三昧”,这是在修行中发生的真实体证:能见到自心的很多念头像水流一样,而这个时候,这一个独立的、个体的身心和一个更广大的世界发生了联接,“无量刹土诸佛灌顶”—“灌顶”是古印度太子继承王位的时候,国王用一个瓶把海水浇到太子头上,表示从此以后太子就获得了王位,后来佛教里借用了这个仪式—一个师父给你灌顶,相当于你从他那里得到关于法的传承、法的联接。那么这几句话里所说的灌顶,是指这个修行的禅者,他的身心和诸佛的世界发生联接,相当于他的生命进入到一个佛菩萨的族姓里面,所以《华严经》里有这样的句子,“入于如来种姓”,修行人当他突破了某个点的时候,就进入到佛菩萨的家族了,这个家族欢迎他。灌顶就是这个意思。

太虚大师的文集里面有一篇《我的宗教体验》,讲到他几次在闭关的时候所发生的身心和诸佛、诸圣贤相联接的感受。在禅师的表达里,这种联接就更加生动活泼了,比如说“三世诸佛在老僧的拄杖头上放光动地”等等。(待续) 


 

地址:河北省赵县柏林禅寺《禅》编辑部 邮编:051530
电话:0311-84920505(编辑部) 0311-84924272/84921666(发行部) 传真:0311-84920505
稿件箱:chanbox2004@126.com 订刊箱:chan@bailinsi.net
户名:柏林禅寺 开户行:中国银行赵县支行 帐号:1013 5005 5931
准印证号:JL01-0173
《禅》网络版/电子版
欢迎免费传播,但不得对其内容作任何修改!
Copyright 2008 柏林禅寺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