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刊主页2011年度第二期默照禅的理论与实践(五)
 

默照禅的理论与实践(五)

明尧

[接上期]

为了有效地把“无心合道”、“一切现成”、“休去歇去”之精神落实在当下的默照中,这里有一个非常简单、同时又非常适用的方法,初学默照禅的人可以一试:

建议初学者先把三祖的《信心铭》、永嘉大师的《证道歌》全部背诵下来,烂熟于心(有条件者,还可以加上其他一些禅宗大德的经典诗偈和法语,如傅大士的《心王铭》,牛头法融禅师的《心铭》,六祖《坛经》中的几首《无相颂》和《涅槃偈》、《自性真佛偈》,腾腾和尚的《了元歌》,懒残和尚的《悟道歌》,石头和尚的《草庵歌》,以及四祖开示牛头和尚的那段法语,澄观大师的《答皇太子问心要》等)。用功的时候,可以结合自己的状态,有针对性地拈出其中的一句或几句,顿在心中,如口中衔着一块糖相似,不断品味。比如:

1.当外境喧嚣、内心受到干扰、一心想逃避环境,或者自己对修行环境不如意、挑三拣四的时候,我们可以念:

●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

●迷生寂乱,悟无好恶。一切二边,良由斟酌。梦幻空华,何劳把捉。得失是非,一时放却。

●心外无境,境外无心。将心灭境,彼此由侵。心寂境如,不遣不拘。境随心灭,心随境无。

●欲取一乘,勿恶六尘。六尘不恶,还同正觉。智者无为,愚人自缚。

2.当我们知见不圆,落入二边分别取舍当中,妄想通过压制念头的方法来追求空静之境,而把自己弄得很疲劳、很烦躁的时候,我们可以念: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

●违顺相争,是为心病。不识玄旨,徒劳念静。

●止动归止,止更弥动。唯滞两边,宁知一种。一种不通,两处失功。遣有没有,从空背空。

●真不立,妄本空,有无俱遣不空空。

3.当我们功夫不上路,身心焦躁,觉得大道离自己太遥远、对修行失去信心、感到非常郁闷的时候,我们可以念:

●不离当处常湛然,觅即知君不可见。

●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起坐镇相随,语默同居止。纤毫不相离,如身影相似。欲识佛去处,只这语声是。

●一切现成,当下即是。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4.当我们妄念纷飞、不知如何处置的时候,我们可以念:

●此事如明珠在掌,胡来胡现,汉来汉现。

●念起即觉,觉之即无。

●(问)二龙争珠时,谁是得者?(答)老僧只管看!

●(问)猢狲子抓不住时如何?(答)如风吹水,自然成纹,捉它作么!

●(问)起灭不停时如何?(答)是谁起灭?任它起灭,管它作么!

5.当我们妄想逃避烦恼,或者妄想在见闻觉知或生灭心之外,寻找一个所谓的常住真心的时候,我们可以念:

●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

●不用求真,唯须息见。二见不住,慎莫追寻。才有是非,纷然失心。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万法无咎。

●分别凡圣,烦恼转盛。计较乖常,求真背正。双泯对治,湛然明净。不须工巧,守婴儿行。

●菩提本有,无须用守。烦恼本无,无须用除。灵知自照,万法归如。

6.当我们经常为正念走失而苦恼的时候,我们可以不时地自问自答:

●主人公,在哪里?惺惺着,莫受人瞒。

●有妄想否?

7.当修行中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境界、想通过斗争的方式摆脱它却不可得的时候,我们可以念:

●神鬼纵有伎俩,千般有尽,老僧不闻不问,法力无穷。

●一任蹦跳,看他如何!

●竹密不妨流水过,山高岂碍白云飞。

8.当我们不知不觉地滑入二边分别,用取舍心做功夫,因而感觉到特别吃力的时候,或者想知道自己功夫是不是上路了,我们可以念:

虚明自照,不劳心力。

●得力处省无限力,省力处得无限力。

我们可以把这些诗偈短语当作口诀来使用,帮助我们及时提起正念,不仅能有效解决当下功夫中所出现的问题,还能帮助自己迅速地树立起正知正见,确保在以后的修行路上不致走偏。这些口诀的含义,我们在默照禅的理论中已经谈及,这里最关键的是要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东西,要有一种亲切感才行。

在修行的过程中,一般人都容易患急躁的毛病,这种急躁来自于两个方面的反差:一方面是有所求、有所得、贪快的心念炽盛,另一方面是功夫落在二边当中,不得力,身心紧张,没有法喜。两相对比,就产生了急躁。

此急躁的毛病一起来,一般会出现两种结果:一是对修行没有信心,郁闷绝望;二是向外驰求,或者改换法门,或修习外道法,或退失道心。自古以来,学佛的人千千万万,成道的人却寥若晨星,原因之一就是患了急躁病而不知如何对治。

须知急躁病的真正根源,在于没有树立起“无心合道”的圆顿知见,没有生起“一切现成、直下承当”的决定信心,没有掌握好“休去歇去”的用功原则和方法。因此,要治疗急躁病,必须在圆顿的知见和信心等方面下功夫。我们可以试图用上述念诵口诀的方法来处理这类问题:

当急躁、绝望、郁闷的心情生起的时候,首先念“不离当处常湛然,觅即知君不可见”(或者念“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起坐镇相随,语默同居止。纤毫不相离,如身影相似。欲识佛去处,只这语声是”,或者念“一切现成,当下即是”,等等),来反复地提醒自己:即使是在烦恼中,即使是在功夫没有上路的情况下,大道并没有离开我们,仍在我们的六根门头放光动地。

接着念“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或者念“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或者念“不用求真,唯须息见。二见不住,慎莫追寻。才有是非,纷然失心。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万法无咎”,等等),来反复地提醒自己,大道就在眼前,只要我们不分别取舍,不生心动念,心里闲闲的,同时又明明了了,当下即可与大道相应。

接着再念“虚明自照,不劳心力”(或者念“菩提本有,无须用守。烦恼本无,无须用除。灵知自照,万法归如”,或者念“得力处省无限力,省力处得无限力”,等等),来提醒自己,放下取舍的心、外求的心、斗争对治的心,将身心的紧张全部消解掉,归于心中无事的闲闲状态,然后再做默照的功夫。

通过这三步口诀,我们就可以从见地、信心和观行方法这三个方面,彻底根治修行过程中所出现的上述诸禅病,并保证我们的功夫永远处在“在道”的状态。

最后,我们尚须注意,在修默照禅的过程中,有两个环节,需要特别小心:

一是动相消亡之后,静相生起,我们很容易不知不觉地住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暗昧状态中,古人称之为“黑山鬼窟”。很多修禅的人,落在这种境界中,一呆就是几年乃至更长,打不出来。其原因就是,在用功的过程中默多而照少,默照不能同步,故被这种境界所笼罩。修默照禅必须以照为主、以默为伴,默照同时,不可偏废。此时可拄起脊梁,抖擞精神,反闻闻自性,或如瑞岩师彦禅师那样,不时地自问自答“主人公!在哪里?惺惺着!”或自问“谁在觉照这寂静无声的暗境?”或者自问“清楚吗?”“有妄想吗?”

二是动静二相了然不生之后,无边的空明之境生起,廓然无物,这时,我们最容易住在大光明的空境之上,贪著于其中的禅味。当知,个中仍有能觉所觉在,且落在空边,故非正悟,仍须提起正念,做休歇的功夫。与前一种境界相比,此境更加迷惑人,最难走出。要想不被这种境界所笼罩,一是座上猛提正念:“主人公!在哪里?惺惺着!”不可偏于止,落入默中;二是须借日用动中的功夫来助发悟道之机。关于这一点,可参见后文“默照禅的座下保任与激荡”一节中的相关内容。

前面曾经说过,默照禅虽然入门平实,但实际上却是一条险路,古人讲“平地上吃跤”、“平地上死人无数”,即是警告。与默照禅不同,话头禅虽然上手难,但是一旦发起了真实的疑情,即可做到不参而参,不会落在枯木、死水当中。话头禅入门难而出门易,默照禅是入门易而出门难。何以如此?修默照禅时,用心相对于参话头来说,比较松缓,正念稍一不力,就会落入无记中,恍恍惚惚,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坐在枯木寒岩中,止多观少。此为修道之大忌。

古人为了克服定多慧少的毛病,避免落入黑暗中,有时故意选择在悬崖峭壁边上打坐——因为稍一昏沉,即有性命之忧,以此来警策自己,保持正念。也有人选用参话头这种“紧”的方法,穿插其中,以保持定慧等持、默照同时。
这里,我们不妨看看雪岩祖钦禅师当年是如何处置这类问题的:

袁州(治所在今江西宜春)仰山雪岩祖钦禅师,径山无准师范禅师之法嗣,福建漳州人(亦作婺州人)。祖钦禅师五岁出家,十六岁落发受戒,十八岁开始游方参学,矢志要究明生死大事。先后参礼过双林远、妙峰善、石田薰等大德。

在双林远禅师座下,祖钦禅师终日随众在僧堂中打坐,从朝至暮,足不出户,摄心不怠。即使是入寮休息,或去后架方便,祖钦禅师均袖手当胸,徐来徐往,眼前所视不过三尺,更不左顾右盼。当时,祖钦禅师是按曹洞宗的用功方法,看“狗子无佛性”之话头:就是在杂识杂念生起的时候,向鼻尖头轻轻举一个“无”字,只要念头一消,便一切都放下,只是单纯默默地坐着。这种用功方法,只要坚持,久久纯熟,自然契悟。但是,它要求用功夫必须绵密,很容易让人犯困,一般人不经过十年、二十年的功夫,难以得手。所以,大多学人难以继承此法。祖钦禅师当时依此法而行,经常得定,感觉到时间过得很快。祖钦禅师曾谈到自己当时的用功感受:“我当时忽于念头起处,打一个返照,于返观处,这一念子当下冰冷,直是澄澄湛湛,不动不摇,坐一日只如一弹指顷,都不闻钟鼓之声,过了午斋,连放参都不知道。”

不过好景不长,功夫用到后来,昏沉散乱越来越重,以至于完全陷入一种困顿之中,不能自拔。后来听说天目灭翁文礼禅师在净慈寺接众,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前往请益。天目文礼禅师是灵隐崇岳禅师之法嗣,天童咸杰禅师之法孙。初参天目,文礼和尚便问祖钦禅师平时如何做功夫。祖钦禅师于是将上述曹洞宗用功方法从头至尾,详细地说了一遍。文礼禅师听了,未置可否,只是说:“你岂不见,临济三度问黄檗佛法的的(真实)大意,三遭痛棒,末后向大愚肋下筑三拳,道‘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汝但恁么看。”祖钦禅师当时对文礼和尚的开示很不满意,认为药不对症。因为,他认为自己当时在用功过程中所遇到的最大毛病就是昏沉散乱。因此,他对文礼禅师产生了轻慢之心,私下认为,这老和尚不会做功夫,只是学会一些伶俐禅。按丛林规矩,寻常入室参学请益,最后都要焚香,向住持和尚行礼拜,以示感谢。但是,祖钦禅师自从产生了轻慢心之后,每次入室请益,既不烧香也不礼拜,更不按文礼禅师的教导用功,只是依旧按照原来的方法,我行我素,坚持坐禅。

当时,从漳州、泉州来了七位兄弟,他们也喜欢坐禅。于是,祖钦禅师便与他们结伴,住在净慈寺的禅堂里,天天以坐禅为务。另外,还有一位修上座,也是漳州人,他每天只是独行独坐。在住禅堂的两年时间里,祖钦禅师一行,一直坚持夜不展单,肋不至席。尤其是那位修上座,神秘得很,他终日坐在蒲团上,像个铁橛子似的,走路时,挺起脊梁,两臂双垂,双眼微开,见人不答话,亦如铁橛子相似。祖钦禅师当时特别想亲近修上座。可是修上座每次见到祖钦禅师从东边来,他便从西边去。因此,两年间竟没有机会交谈。因为没有找到对治昏沉散乱的有效方法,祖钦禅师用功夫,越到后来越是昏困不已,“日里也似夜里,夜里也似日里,行时也似坐时,坐时也似行时,只是一个昏沉散乱,辊作一团,如一块烂泥相似,要一须臾净洁不可得”。祖钦禅师非常痛苦,心里想道,“我办道,又不得入手,身上衣裳又破碎也,皮肉又消烁也”,不禁泪如雨下,顿生回家之念。

幸好不久,祖钦禅师在走廊里碰到了修上座。看到修上座闲闲然、怡然自得的样子,祖钦禅师知道他已有所证,非常羡慕,于是便上前问道:“去年要与你说话些个,你只管回避我,如何?”修上座道:“尊兄真正办道人,无剪爪之工,更与你说话在?”说完,他便问起祖钦禅师如何做功夫。祖钦禅师于是又从头至尾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如今只是被个昏沉散乱,打并(排除、驱遣)不去。”修上座一听,便说道:“有甚么难!自是你不猛烈,须是高著蒲团,竖起脊梁,教他节节相拄,尽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毛孔,并作一个‘无’字,与么提起,更计甚么昏沉散乱来?”祖钦禅师于是依教而行,找来一个厚蒲团放在禅座下,竖起脊梁,透顶透底,尽三百六十骨节,一一提起,犹如一人与万人交战。这样越提越得力,越来越清醒。忽然有一天身心俱忘,只觉得眼前如一片银山铁壁相似,清凉庆快无比。从此,坐也如是,行也如是,一连三昼夜,目不交睫,却精神饱满。第三天午后,祖钦禅师在三门附近经行,又碰到了修上座。修上座便问:“在这里做什么?”祖钦禅师道:“办道。”修上座又问:“你唤什么作道?”祖钦禅师被问得无言以对,只好闷闷地准备回禅堂用功。他刚一翻身上蒲团,眼前豁然一开,如天崩地陷一般。当时那种感觉,“呈似(给,与)人不得,说似人不得,非世间一切相可以喻之。”祖钦禅师于是欢喜踊跃,走出禅堂,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恰好碰到修上座。修上座一见祖钦禅师,便合掌贺喜道:“且喜(表庆幸,犹言幸亏、幸喜,恭喜)!且喜!”说完,修上座便与祖钦禅师携手走出寺院,在寺前的柳堤上转了一圈。祖钦禅师后来谈到了他当时的感觉:“俯仰天地间,森罗万象,眼耳见闻,向来所厌所弃之物,与无明烦恼,昏沉散乱,元()来尽自妙明真性中流出。”

为了求得印证,祖钦禅师又前往径山,参无准师范禅师,终于得师范禅师之衣钵法卷。

祖钦禅师曾有上堂法语云:“纯清绝点,正是真常流注。打破镜来,未免一场狼藉(杂乱,乱哄哄)。不若遇饭吃饭,遇茶吃茶,晓来独立空庭外,闲对寒梅几树花。”又云:

“个事本成现,觅则不可见。

白珪本无瑕,琢磨乃成玷。

执之以实法,空中生闪电。

视之似等闲,脚下添红线。

若是学道人,好好看方便。

作么生?莫看仙人手中扇。”

雪岩祖钦禅师之用功过程,有一定的代表性。先通过默照,将粗重的妄想扫尽,身心安稳之后,即开始提起所参话头,通过不断地提起话头,将随时出现的妄想和昏沉打掉。等到没有妄想、心境清明时,又保持默照。如果不清明又出现了,或者有妄想了,又微微提起话头,如此慢慢地捱下去,如鸡孵卵,如猫捕鼠,即可达到一念不生、不参而参、无心而照的境地,到了那个时候,时节因缘一到,自然会磕着碰着,豁破本来。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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