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刊主页2010年度第六期人生的七种功德法财
 

人生的七种功德法财

明海

唐代某尼有这样一首诗偈: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

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这首偈子讲的是:我们的人生常常是这样一个过程,先是在不断地向外面寻觅,等到花费了很大的代价,历尽了很多艰辛,最后蓦然回首,却发现要找的东西,原来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在自己的脚下。但是,这样一个寻找的过程是必要的,如果不经过这个寻找的过程,你就有可能不会真正体认到本来就有的东西。

佛教的生命观,讲的是一个大生命,包括十方三世:时间上,过去,现在,未来;空间上,四面八方,上下。不仅包括我们的物质生活,还包括我们的精神生活。我们对生命的认识,往往受到局限,经常局限于时间给我们的障碍,空间给我们的障碍,而且还很容易把构成我们圆满生命整体的各个部分用二边的思维方式将它们对立起来。最典型的对立,就是精神和物质的对立,心和物的对立。在这种对立中,我们的心往往是很被动的,被物牵着走,结果人生搞得很累。其实,我们的生命本来就是圆满的、富足的,只不过是我们自己本有的东西、本有的财富没有被发现和开发出来而已。佛法就是帮助我们认识和发掘人生本具的财富,它们是我们生命中本有的东西,不从外来,我们只是去发现它,体认它。换句话来说,我们只是换一种眼光,换一种心态,去掉我们心中妄想的尘垢,来发现那本来就有的。

今天,我要跟大家探讨的,就是我们生命中本来就有的重要财富。通常,世俗的人比较重视我们生命财富中的物质那一部分,而忽略了我们生命财富中的精神那一部分,所以,我们今天侧重来讨论一下精神财富这一部分。大家不要误解,认为我是要你们忽略物质财富那一部分。不是!现在我用的也是电脑,我们离不开物质。佛教也重视物质文明,对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同样重视。我们看佛菩萨的像,穿戴得都很庄严。佛经里记载的佛国都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同样的发达,极乐世界里面有七宝行树,黄金为地。有人问:“黄金是我们这个世界稀罕的,在佛的世界黄金还稀罕吗?”因为佛是在人间讲法,他要用人间的语言、人间所稀罕的概念来向我们描述佛国在物质、精神两个层面同样的富足。

释迦牟尼佛教导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有七种功德法财(信财、戒财、惭财、愧财、闻财、施财、慧财)。物质的,可以称为钱财;精神的,是法财。这个法财,如果我们开发了它,可以生出钱财。但是,如果我们不能开发出来呢?那我们将会很被动。虽然我们可能也很有钱,但是由于我们不知道其所以然,不知道如何继续开发它,所以,今天有明天可能会失去。

一、信财

“信”是一种财富。我们现代社会最缺失的,好像就是“信”。“信”的缺失给我们的个人生活、社会生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也给整个国家的社会运行增加了很大的成本。大家可以想一想,其实,这个地球上有很多麻烦、很多耗费,都是因为“信”出了问题。例如,我们坐飞机,要过安检,要脱鞋。为什么要脱鞋呢?听说在国外,有人在鞋底下携带武器。过安检的时候,大家可能跟我一样,心里面有一点不舒服。为什么不舒服?不是因为他要我脱鞋,也不是因为他要搜身,我想不是这些问题。我们到医院去,医生检查我们的身体,我们没有觉得不舒服。主要的问题是什么呢?我们觉得自己没有得到信任,所以不舒服。对吧?他问:“你这里面有东西吗?”你说:“没东西。”他不相信你呀!你说“我身上没炸弹”,他也不相信你!你看,这就是信的问题带来的。为了这个“信”,像这样的安检措施,耗费是非常巨大的。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很多问题都是由此而来。在生意场上由于“信”心不足,所以双方要签协议,要设置很多的制约措施。因为没有“信”,社会运转成本大幅度地提高,人和人之间很累。所以“信”的问题是我们现在要面对的问题,需要讨论讨论。

汉语里面,“信”这个字,出现的频率很高,你们注意到没有?比如,信用,企业界的朋友最重视,一个人做事要有信念,要遵守信条,做人要讲信誉,提供给别人可以相信的资料和消息叫信息,人和人之间要互相信赖,互相信任,要遵守信条,对生活要有信念。还有,信贷,什么叫信贷呢?你到银行去借一百万块钱,银行借给你,为什么?因为相信你能最后还给他,而且加利息还。做生意要讲诚信,做事情要有信心,人生要有信仰……还有很多很多,可以不断地列举下去。从这一语言现象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信”跟我们的生活、个人和社会的关系是很大的。现在,我们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信”的资源流失了,信的缺失。我个人以为,中国社会历史近一百多年来,中国人的心路历程就是一个在“信”这个问题上不断地受到伤害、受到冲击、遭受损失的过程。

1840年鸦片战争以前,中国是相对封闭的,中国人也很自信。鸦片战争是一个转折点。中国之外的西方世界,开始不断地用政治、军事、商业、宗教、文化等等软硬两个方面,以强力的手段进入到这个封闭的国度。在民族和国家面临存亡之际,中国人的自信心受到严重的打击。甲午战争、八国联军这几件事情之后,中国人的自信一下子滑到了谷底,曾经是天朝大国的那种自信再也没有了。这种自信破灭以后,那时候有不少人在思考,也曾经想过要运用西方的物质手段来自强,但是这些想法好像都不奏效。大概到了上个世纪初,人们开始聚焦、反省我们的文化传统,怀疑是不是我们的文化传统有问题啊?所以要刨根问底。刨根问底的结果呢?就是把我们文化传统里面那些很重要的资源给解构了——解构儒、释、道。所以五四运动以后,中国人对自己的文化基本上是否定的、批判的。这是一种妄自菲薄的心态。这种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好像开始慢慢地找回了一点自信。就像人和人见面一样,国家和国家见面也是首先看你的物质力量。改革开放把中国社会的生产力释放出来了,所以在物质财富的增长、经济的发展方面,经过了一、二十年的辉煌。这个辉煌之后,现在我们又冷静下来了,突然发现物质财富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完全的自信。这里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一个出身低贱的人,他拼命地挣钱,拼命地挣钱,最后挣了很多很多的钱,他想:“现在我很富有了,出头的时候到了吧?大家现在应该看得起我了吧?”但是,他最后发现,好像还不是那样。当我们的物质财富增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我们的精神空间却荒废了,在个人和社会的精神领域出现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还没有最后解决。所以,现在人们才开始冷静下来,重新回到我们的文化传统里,寻找精神的信心,试图从我们文化的根系里去吸取那些更深层次的精神养料。虽然,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问题很多,大家的危机感很严重、很突出,但是这里面也有机会。任何危机出现的时候,同时一定也有机遇。我相信,我们正处在一个非常良好的转型时期,通过这样一种思索和转型,我们会逐渐重新建立起国家和国民的自信来,不管是从世俗的层面还是从信仰的层面,我们都将找回我们的自信、信仰、信心。

1、信心来自于信仰

当今社会这种“信”的危机,也就是诚信带来的问题,追根究源,是怎么来的呢?从整个社会结构以及前面我所讲的这种历史发生过程来说,它还是由信仰危机造成的。就是由文化所提供给我们的、作为社会最根系的那一部分——信仰,是那儿发生的问题造成的。

就每一个体而言,他的信心虽然是属于个体范畴的,但是,不管你是普通人还是圣人,所有的人都会表现出他所处的时代性,具有那个时代的特征。比如说,现时代的中国人,跟汉、唐,跟元、明、清时代的中国人,精神状态是不一样的。生活在现时代,你要超越这个时代,比如说,在自信心这个问题上要与众不同,这太难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中国的电视节目主持人,跟老外比起来怎么样?我觉得没有别的,好像就是缺少一些自信心。当然,现在我们中国人在世界上说话比较硬气,但是有时候表现出来的那种硬气,有一点夸张的做作的成分。出过国的人可能会发现,中国人走到国外,特别是到了发达国家,在我看来,有一点像乡下人到城里面做客的感觉,不自信,好像是怕犯了人家的规矩,当然可能到非洲国家还能找一点儿自信。这跟人民币一样,我前年到缅甸去了一趟,找了很多自信,为什么呢?因为缅甸的钱不值钱,拿一千块的人民币在那好像很阔,我们到寺院里去布施,可以弄出很大一叠缅币,但实际上却值很少的人民币。你们也可能注意到,我们的国民在特殊时候的一些反映,有些是属于爱国主义,有时候却是缺乏自信心的表现,有一些过度、过急、过敏,好像脸上有个伤疤,不能让人碰,一碰就跳起来。这是我们这个时代人的自信心的特征。

我们都知道,唐朝的玄奘大师从中国到印度取经,不远万里,孤身涉险,历尽艰难。这件事情到现在仍被我们津津乐道。我曾经想过,玄奘大师为什么能从中国一直走到印度去呢?作为佛教徒而讲,我们会比较强调佛教的那一方面,比如玄奘大师个人的信仰、使命感、智慧、愿力,等等。没有错,这些都没有问题,作为一个和尚,我更相信这些。但是,他同时也离不开他那个时代的特征——即大唐帝国的一位中国公民。玄奘大师能够有这样的胆识、勇气和力量,西行万里,与当时整个大唐的国民心态有关系。那个时候中国人的心态有点像现在的美国人到世界上走一样,好像走到哪儿都是他的家,那种感觉,很自信,很放松。事实上,玄奘大师一路上经过很多的国家,许多国王都向他打听大唐的风物呀、文化呀,人们的生活呀,有点像改革开放初期,我们打听美国人,他们都吃什么?都穿什么?所以说,个人的信心与时代、与整个国民的信心是联系在一起的。

作为整个国民的信心,它与文化传统提供给我们的信仰资源是有关系的。中国传统的文化信仰资源,大家都知道,主要是儒、释、道。儒家呢,人们说它不是宗教。道教呢,有点宗教的情操,但不是很浓。相对而言,佛教是比较典范的宗教。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面,虽然只有佛教的宗教形态是比较具足的,但是,依中国人的方式来讲,不管是儒家、道家还是佛教,都给我们提供了属于信仰层面的那种安顿人生、理解世界、确定人生价值的那种信心,它们都有终极关怀的作用。所以,现在有人统计,世界上信仰宗教的人超过百分之八十,还有十几亿的人不信教,都在中国。因此也有人说,未来的中国,可能有十多亿人信仰宗教。据我看,未必是这样,因为中国人解决自己的终极关怀,有他自己独特的方式,他未必要信仰像佛教这样很规范的宗教。比如说,像儒家的知识分子,他也有一套解决心理问题的方式,未必就要信仰佛教。但总体上看,我们感觉到,就像有的学者所说,在中国,很多人的宗教感情是很淡漠的,甚至是缺乏的。这一点,对于管理寺院的人特别是新一代的年轻出家人来说,要引起特别的注意。为什么呢?因为宗教教职人员,比如我们出家人,在宗教政策自由、宗教受到尊敬、教职人员受到尊敬的时代,很容易滋生一些盲目的自信,有时候甚至有些骄傲,这是很危险的。在西方,这样做也许没问题,但在中国却很危险。因为生活在以农业为主的生活方式中的中国人,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对宗教感情很深,并不因为你穿了这件衣服,或者你说你是宗教专门的教职人员,就格外对你怎么样。过去土改的时候,和尚也是饱受其苦的,有的被关起来,被折磨、被整死的也不少。

总而言之,来自于传统文化信仰资源里面的这些信念,对每一个国民、每一个体而言,是一个信心的资源,信心的源泉。我们现在政府做反腐倡廉的工作,我觉得已经开始进入到一个更深的层面了。我们很同情那些官员,实际上在这个时候,在监督的制度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从政的风险是很大的,这个风险是发生在心里面的。外在的制度没有监督,然后是内在的良心没有监督(在心灵里面,没有信仰来保证),在这种情况下,要面对人之所欲(因为我们都是凡人呐,要面对饮食男女),你让他不动心,这个太难了。所以现在我们要建设、完善监督制度,同时更重要的,还要在心灵的层面,重新建设我们的信仰。就整个社会而言,信仰——特别是宗教信仰,是当今的中国社会需要特别研究的一个课题。目前,在一些高校里开始增设宗教学系,开始正面地来看待信仰问题。(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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