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刊主页2009年度第六期在《虚云和尚全集》首发式暨虚云和尚圆寂五十周年纪念活动上的讲话
 

在《虚云和尚全集》首发式暨

虚云和尚圆寂五十周年纪念活动上的讲话

 净慧

(2009年10月20日)

各位专家、学者,各位朋友:

今年是虚云和尚圆寂五十周年。今天,我们有幸能邀请到各位嘉宾,会集一堂,借《虚云和尚全集》首发之机,为虚云和尚圆寂五十周年举行一个简短的纪念活动,我心里格外高兴,同时又非常感慨,因为《全集》的编辑出版牵系着我珍藏了近半个世纪的心愿。这个心愿就是,我想要好好地为先师虚云老和尚编一套全集,以报答他老人家对我的法乳之恩。在别人,这也许只是一个很小的心愿,但在我,却因为因缘的不可思议,等了五十年。五十年,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五十年呢?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所以,我很欣慰。

我是1951年春天开始亲近虚云老和尚的。当时我18岁,在云门寺受戒,第一次见到虚云老和尚。那是一次不寻常的相见。现在想起来,对我此后的命运而言,那似乎是一个甚深的缘起。“云门事变”就在那个时候发生的。虚云老和尚在那次事件中,无端地遭到身心的摧残,而我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事变之后,老和尚仍然抱病坚持传戒,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受戒的。那是一次非常希有难得的传戒法会,所有新戒都万分珍惜。现在,我知道跟我同时受戒的有普陀山的白光法师,他是沙弥头,是不是还有第三个人我就不清楚了。我永远忘不了当时先师那种悲心愿重的表情。那次传戒活动中,虚云老和尚看我年轻、老实、肯吃苦,便让我留在他身边充当侍者。

1952年春天,虚云老和尚应当时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李济深先生的邀请离开云门寺北上。经武昌,老和尚身上的毒疮发作,不得不暂住在武昌三佛寺养病。武昌三佛寺当时是由我的剃度师的师公大鑫和尚当住持。大鑫和尚对虚云老和尚照顾得非常周到。虚云老和尚病愈之后,即前往北京,当时我亦有幸随行。1952年的冬天,我们在朝完了五台山之后,奉老和尚之命,我回到云门寺,担任云门寺的监院。1953年,佛源和尚当了云门寺的住持,我便在那里协助佛老管理云门寺。

1954年,我因为生病的缘故,前往云居山看望虚云老和尚。老和尚又把我留在身边住了一段时间。1955年的冬天,虚云老和尚在云居山传戒,我也参与了整个过程。刚才传印长老回忆的就是当时的情形。当然,当时的情形还有一大篇的文章。1952年的传戒碰上了我们国家的镇压反革命运动,1955年的传戒又碰上了我们国家的肃反运动,肃反运动也是一个轰轰烈烈的全国性大运动。在传戒期间,从各地闻讯而来的要求受戒的沙弥、沙弥尼,有数百人之多。当时有关部门觉得没有办法来控制局面,而且那次的运动也是一场暴风骤雨式的运动,所以当地有关部门就劝说老和尚一定要把那些来山受戒的人尽量动员下山,然后留下常住的沙弥在那里受戒。老和尚一方面是想成就大家的戒法,又不得不响应政府的号召,所以就苦口婆心地对当时前来受戒的人作了长篇的开示,就是现在还留在《虚云和尚全集》当中的那一篇允许自誓受戒的开示。那一篇开示应该说是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做的一个特殊的方便法门,只能用那一次。虚云老和尚也说过,不能再用第二次。因为受戒一定是要三师七证到场,不能自誓受比丘戒,也不能自誓受沙弥戒,菩萨戒可以自誓受,有开缘。老和尚在开示当中讲得非常清楚,这一段的回忆在《年谱》当中有一些记载。这一次公开出版的《虚云和尚全集》第九册《影谱》中,有两张历史性的照片,是今年新发现的,也是第一次公开,那两张照片所反映的就是当时传戒活动的情况。其中有一张拍摄的是在戒期期间,老和尚一次开示的情形,当时我就站在他身后的门口附近;另一张是戒期期间老和尚在大殿里为新戒作开示,我也在他身边。半个世纪过去了,重新看到这些老照片,往事历历在目,不由人不感慨万千。我记得当时还有一张照片,可惜没有找到,就是在云居山的茅棚前,传了菩萨戒的当天,虚云老和尚坐在禅凳上,我站在他的身旁,拍过一张合影。可是这张照片始终没有找到,我感到非常遗憾。

1956年,中国佛学院创立,老和尚见我年轻,也有向学之心,便有意培养我,送我到中国佛学院读书。我是中国佛学院的第一届学生。当时,巨赞法师、明真法师、正果法师、赵朴老、周叔迦居士、王恩洋先生、虞愚教授都是我的老师。因为住在北京,所以亲近老和尚的机会就少了。但是,我和老和尚之间经常通信。每次通信,老和尚总要问问我的学业情况,并鼓励我将来要好好报三宝之恩。这些信件也有一两封收入在《虚云和尚全集》当中。现在想来,我这一生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在年轻的时候,能够亲近虚云老和尚,受他老人家的耳濡目染,并蒙他老人家厚爱,能在中国佛学院读书,亲近更多的善知识,为我今后的修学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这一段话写起来很轻巧,实际上这段话的后面也有无数的辛酸,无数的遗憾,无数的惭愧。

1959年农历九月十二日,虚云老和尚在云居山圆寂了。当时我正在中国佛学院读书。没有能够见他最后一面、为他老人家送行,这是我终身的遗憾。过去有人写了一副对联,叫做“菽水未承悲永逝,慈云已渺哭千秋”,我可以借这幅联语来表达我当时的心境。

虚云老和尚于我恩重如山,而我命运多舛,未能报先师之恩德于万一,这成了我此后人生旅程中的一个最大的心结。前不久,江西云居山真如寺编辑了一本《虚云和尚影谱》,几次电话邀我在上面写两句话,我始终推辞,也推辞不掉,最后想来想去,我写了这样两句话:“感恩于羹墙之际,轨范于动静之间”。这是虚云老和尚圆寂后,我这几十年来真实心境的写照。

1951年的云门事变,给虚云老和尚及众弟子的冲击很大。因为这件事的激发,收集、整理、编纂老和尚年谱和法汇的工作终于提上了日程。初稿《年谱》、《法汇》,是由佛源大和尚等出名收集资料,然后由虚云老和尚的香港弟子岑学吕居士(顺德人)于1953年编纂完成的。第一次印行是在1953年春天。流通不久即告罄。于是,同年秋天,又按原版重印。这是第一版。因第一版编辑的时间比较仓促,没有经过老和尚的审阅,其中错误不少,于是岑居士便将书册托人辗转捎到云居山,请老和尚审阅。老和尚审阅之后,遂令侍者一一标出正误,连同新得的资料,一并捎给香港岑居士。那已是三年之后的1956年八月间的事了。岑居士于是根据老和尚的签示及新提供的资料,对《年谱》和《法汇》进行了修订和增补,此工作至1957年七月才完成。这是《年谱》和《法汇》的第一次增订,属于第二版。1959年农历八月,老和尚圆寂前一个月,又将所搜集的佚稿及诸弟子所录之法语,命宽航法师带回香港,转交岑居士。岑居士于是对《年谱》和《法汇》又进行了增订,至1961年秋出版。这是第二次增订,当为第三版。刚才传老回忆,在整理第三版《年谱》的时候,传老当时在老和尚身边,付出了不少的心血。当时整理老和尚开示的还有一位叫传世的法师,他是北京人,文字非常的好,字也写得很漂亮,后来我看到他笔录了好多老和尚的开示。这都是功不可没的老和尚的弟子。

1962年,老和尚圆寂三周年,我当时在中国佛学院读研究生。鉴于岑学吕原编《法汇》漏编了解放后关于虚老的一些资料,便利用课余时间,将自己平时搜集到的一些资料,编成《虚云和尚法汇续编》,并在粤汉少数同门的赞助下,油印了一百本,小范围内结缘。我希望等机缘成熟了,为老和尚编一个资料更全面的法汇。应该说,这是我想编辑老和尚全集的最初因缘。

可是,好像天不遂人愿,编完《虚云和尚法汇续编》的当年,佛学院的领导认为我是在给地主阶级树碑立传,又来做封建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所以就给了我一年的学习帮助,最后定以极右派分子。我在1963年9月29日30岁生日的时候被打成了右派。我今天在这里讲这个,倒不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而是这件事如果再不说,好像这个资料就会淹没了。我戴上这个右派分子的帽子有多长时间呢?十五年的时间。这十五年来辗转于北京、广东、湖北三地,接受监督劳动改造。我很感激这十五年。这十五年使我得到了锻炼,这十五年养成了我坚定的人生态度,养成了我坚定的佛教信仰,养成了我坚定的做事做人的态度,所以我对这十五年毫无怨言。这十五年,比起当时我们同时代的人来说,我是非常非常的幸运,所以我非常感激,毫无怨言。一直到1978年才被摘掉右派帽子。这期间,由于政治运动接踵而至,虚云和尚全集的事再也没人敢过问了。

1962年所编印的《虚云和尚法汇续编》送出去大概不到十本,剩下的八十多本全部都一火焚之。当时我心想,这些人出了钱出了力收集的资料都烧掉了,而且原稿也上缴了,没有了。我心里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想要再找到这本书。1979年,很幸运的,中央统战部把我召回北京,在中国佛教协会开始做焚香扫地的工作。后来成立了一个研究组,我又是研究组的成员。最后又组织了《法音》的编辑组,由巨赞老和尚点名要我主编《法音》。当时我坐在旁边吓了一大跳,我说我怎么能做这个事情?但是当时巨赞法师说,你能做。我当时说,我如果来协助老法师做这件事,在老法师的指导下,我试着来做,但这个主编我可不能当,主编还是得由老法师亲自挂帅。不过当时有一个规矩,好像所有的刊物都不挂名。老法师大概当了二三年的主编就圆寂了。再后来由中国佛教协会上报国家宗教局,正式任命我做《法音》的主编。在这期间,对于《虚云和尚法汇续编》这本小册子,我还是在想究竟到哪里去了,还找得到吗?有一天我到中国佛学院图书馆,当时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就是朱哲先生,朱哲先生很亲切地拉着我的手说:净慧,净慧,当时让我们吃了大苦头的那本小册子,在佛学院的图书馆里还保存有一本!他一下子把这个喜讯告诉我,我说:在哪里?赶快给我看看!他就很忐忑地把这本书交给了我。那一本《续编》的资料竟原封不动地逃过了文革的浩劫而保存下来,真是万幸万幸。感谢朱哲先生!阿弥陀佛!所以说一切事情都有个因缘,一切事情都是不可思议。

在这里顺便提一下,对《法音》杂志的出版,我确实是花了一些精力。对《法音》杂志的前身《现代佛学》,我也非常地留意。当时要保存一套完整的《现代佛学》,也因经过了好几次的运动,很难找到。在佛学院读研究生的时候,我是在文史组,借着在文史组的工作之便,在各个寺庙收集《现代佛学》的孤本,终于也把《现代佛学》完整的配成一套。现在印的合订本上面,还有保存这一本的寺院的名称。这一套完整的《现代佛学》的合订本也很幸运地保存在中国佛学院的图书馆里,上面还写着我的名字。朱哲先生说这书是你的,有你的名字,你还拿回去吧。我把这本书拿回来,如获至宝。后来才有《现代佛学》合订本的问世。这也是不可思议的因缘,留下了文革前十几年的佛教史料。

1988年,我受中国佛协的委托,到河北省帮助组建河北省佛教协会,并负责赵州柏林禅寺的重建工作。1990年底,为纪念虚云和尚诞辰一百五十周年,我又将二十八年前仓促辑成的《虚云和尚法汇续编》重新加以整理,讲稿上说“这是我在故纸堆中找到的幸存的一本”,这句话不确切,确切的说是刚才所回忆的那一段经过。还选编了一本《虚云和尚开示录》,一并在教内印行出版。

1996年,广东云门山大觉禅寺三坛大戒期间,佛源老和尚委托台北修元禅院住持释衍慧禅人(德慧法师),将我1990年印行的《虚云和尚法汇续编》,带回台湾,补入大乘精舍出版的《虚云老和尚年谱法汇》增订本中,印行一万册结缘。这是全集的第四次增订,属第五版。这个版本收集的资料最多,目前,在大陆、港台以及海外地区,最通行的就是这个本子。

修元禅院这个本子虽然很好,但是,还有很多重要的资料没有能够收进去,所以我觉得重新编纂《虚云和尚全集》仍然是非常必要的。于是,我又继续收集资料。这样一来,又一个十年过去了。

2005年春天,我感觉到关于虚云老和尚的资料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于是就请河北禅学研究所的明尧明洁二位居士,着手《全集》的编辑工作。经过他们二位三年的辛勤努力,终于在2008年底,有了《虚云和尚全集》内部征求意见版的出版。内部征求意见版第一次以《虚云和尚全集》为书名,以区别于此前的各种版本。按古人法汇的编辑先例,将全集分为《法语》、《开示》、《书信》、《文记》、《诗偈》、《规约》、《年谱》、《传记资料》、《追思录》、《杂录》等十个部分。

在此回忆我为老和尚全集尽的一些心力,好像这个工作就是由我直接完成,实际上不是,我只是牵了一个头,收集了一些资料,实际的工作是黄明尧居士在做,他很辛苦。全集的出版,对文字的编辑整理,图片的收集拍摄整理,主要是由黄明尧居士来完成的。其中还有河北佛教协会的副会长张铁军居士给了很大的支持。这次公开出版,张顺平居士又负责筹划和联络工作,得到了中州古籍出版社的大力支持。所以《虚云和尚全集》的出版也是一个众缘和合的大事情。我本来不想挂这个主编的名义,但是他们一再推让,说我已经在老和尚法汇续编的编辑中挂过名,这个全集还是由我来挂名比较好。但我还是感觉到这件事对同门的几位师兄来说确实有掠美之处。因为同门的大师兄大长老应该是本焕老和尚,然后有佛源老和尚、圣一老和尚、宣化老和尚、传印老和尚、一诚老和尚,次序应该这样来。之所以他们几位在前面,却没有用他们的名义,我想也有一个责任的问题,所以就由我一个人出面了。当时也还有人说,你这部全集出来怎么没请这些大德高僧来题词写字?我说我做的是老和尚全集,老和尚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另外,现在能够数出来的几位大德高僧都是老和尚的弟子,叫老和尚的弟子来写几句赞叹的话,外面看到好像说你们不过就是家里人说家里的话。所以我就没有这样做。按照古人的例子,就请学者专家写那么一两篇序文,够分量的序文,就足以发古德之光,就足以把老和尚的精神表达出来,体现出来。

由于内部征求意见版的成书时间比较仓促,校对、编辑方面的错误还不少,于是就又有了现在这个由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公开版。眼前这个公开版本,除了校正了内部版中所存在的校对和编辑错误之外,又增补了文字资料六十多则,图片资料一百余幅。同时,一改内部版将图片制成彩图分置于各册之首的做法,将这些照片按照虚云老和尚生平活动的时间和地点顺序,汇编在一起,并配上相关的文字介绍,成为另一种性质的年谱,名曰《影谱》。它看起来会更加直观些,可与纯文字版的《年谱》相得益彰。

以上是《虚云和尚全集》近半个世纪的诞生过程。佛经中讲“一念万年,万年一念”,没有想到我当年的一个愿望,竟在不知不觉之间走过了五十年,才有了这样一个结果,因缘真是不可思议啊!好在终究是天遂人愿,盼了五十年的《虚云和尚全集》,今天终于有了结果,这同样是因缘的不可思议!

回想起来,在《虚云和尚全集》的编纂过程中,有太多的人曾经给予过我们无私的帮助,在全集的《编纂说明》和《后记》中,都提到了。由于时间的关系,我这里不再一一列举他们的名字。在这里,我谨向所有曾经帮助过、参与过、关注过《虚云和尚全集》编辑出版工作的人们,表示最诚挚的感谢和衷心的祝福!

先师虚云老和尚是中国近现代佛教史上的一代高僧。他一生以修复祖庭、起弊救衰、续佛慧命为己任,苦行自持,弘法不倦,两袖清风,其德行之高迈,为近千年来所罕见。他的人格精神,他的道场建设思想,他的修行理念,以及他对中国近现代佛教的贡献,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我希望这套《全集》的公开出版,能够方便更多的关心佛教的人士,来认识虚云老和尚,研究虚云老和尚,把虚云老和尚留下来的宝贵的精神财富承传下去,使之发扬光大,为振兴中国佛教做出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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