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七

自信我生有意，不然不会遇到佛法。自信我生有福，不然不会居住在石家庄。佛法与石家庄有深缘，柏林寺与临济寺两大禅宗祖庭，一在城南一在城北，其临济喝与赵州茶不知滋养过多少人的慧命。柏林寺的一个下院真际禅林即在石家庄裕华西路，车水马龙之中，却有佛法的一片净域。正如净慧老和尚为真际禅林所撰对联：真际传心法，普令凡愚开宝藏；禅林处闹市，俨然净土在人间。

2007年9月19日起，真际禅林要举办七日禅修法会，并由净慧老和尚主七。闻之大喜，决意报名参加。其实真际禅林起七已不是第一次，单今年已经是第三次了。且每年冬季，柏林寺都有一个多月的禅修。我心向往之，然知其乃是陶铸龙象之事，非同小可，岂敢贸然。再者，盘腿这一关过不了，纵外表的庄严也不能持久。因此，我先在家练习打坐，两年之后，终于将腿盘到一定的自信，才有今日这一次机缘。

19日晚7时起七，净慧老和尚飘然而至。此次禅修法会，共有百人之众，其中佛学院的研究生和本禅林法师近30人，因此格外殊胜。面对椅子上竖起的一柄竹片，老和尚唱偈起七。竹片上书有“直指”二字。我想，此乃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意吧?那么，这竹片亦非竹片，而是通向佛国的一枚信物，因此或僧或俗均神情肃穆。随着老和尚的一声“起”，维那师擎起香板。木鱼声响，信众稳坐禅床。此时山河大地静寂无声，佛陀手上那只金波萝花悄然开放。

开示

一天10支香，老和尚每日两次开示，每次半小时许。上午，早六支香时开示一次；晚上末后香时开示一次。如果说我们在向着佛国走，那么老和尚是在前边指示着方向。他双目微垂，心口如一，娓娓道来。语气或轻或重，内容或深或浅，都是在直接指着人心。他讲人生三件大事：生存、生活与生死。怎么样活，怎么样死，怎么样不死。他讲出家众应该怎么做：信、解、行、证，脚踏实地，本地风光，不离当下；他讲在家众应该怎么做：觉悟人生，奉献人生，和睦家庭，和谐社会，感恩处世，利他待人。他讲佛陀讲赵州讲无门关之深深奥义，讲文殊、普贤、观音、地藏四大菩萨大智大行大悲大愿之深心，亦讲调身调息调心调饮食……遥及往古，远及欧美，而其主旨却从未离开禅堂半步。形而上者，他用文字打碎着文字；形而下者，他用细雨浸竹的方式点点人人心脾。他苦口婆心，语重心长，让人感动不已。谁能来担荷大法，使禅之脉流不断且能宏化人间，疗人心之疾，救人心之苦?老和尚其殷切之心，令人感佩!这天晚上，末后一支香，老和尚如往常一样做开示，依然是春风细细，暖阳微微，临到最后，突然他大喝一声：“参!”其声若狮吼虎啸，偌大禅堂，四壁回音!我的心为之一震，头部似要炸开，大地似要粉碎。那一声，岂止是三日绕梁，而是永在我心回荡。我如此，相信别的道友也会如此。

较量

以为腿子可以抵挡一气，谁知不然。自第二日起，腿就开始疼。这疼与往日不同，往日所疼在筋，此时所疼在髓。知是静极生动，流细岩坚，因此疼痛。我坚持着，每每遍体汗流。每次45分钟的坐禅，却觉得长极了。直到最后一秒木鱼一击，如获大赦。经行时，两腿一瘸一拐，虽难堪也避不得。

如净慧老和尚所讲，这禅修是心灵上的一次革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是智慧与愚痴、光明与黑暗、生与死的一场搏斗。果然，有时我疼得受不了，心一松，腿也便松了。腿得意了，我的心失意了。有时我横下心来，立下坐它个天塌地陷的决心，竞能坚持到最后。那时失意的是腿子。一天下来，筋疲骨软，躺到床上就不想动了。虽如此，却又有从未有过的惬意与感动。这样几天下来，到第五天，我觉得好些，能顶住了。到第六天早课香和早板香时，我的两腿虽说还疼，但似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疼法，而我的两条腿也似乎不再是我的，它们能够坐下去了，深深地坐下去，似乎双胯下不是坐垫与禅床，而是连着无限的时空。直到木鱼敲响，那腿似乎还意犹未尽。

最后一天，临解七时，净慧老和尚走下禅床，他手持警策，从维那师那儿开始，依次在每个人的左肩重重一击：“啪、啪、啪、啪……”我正襟危坐，知道老和尚离我越来越近。突然，警策击中我的左肩，不轻亦不重，没有感觉到痛。可是，这一板子却打得我涕泗横流，我感到了老和尚无限的慈悲。怕别人看见，我忙忍住眼泪。

老和尚讲，这一警策，是在向每位“讨要包子钱”。因为几天来，上上下下多少人在为禅修的这些人，忙这忙那，辛苦十分。我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可是究竟修行得如何呢?

老和尚问时，我也在问：此次禅床是坐了，腿子仍在疼着，可是我算是修行了吗?如果算是开始，那么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参!”老和尚的那一声雷震，又在心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