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刊主页2004年度第三期圣解凡情俱坐断昙花犹放一枝新 望焉
 

圣解凡情俱坐断昙花犹放一枝新

望焉

三、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

修行最大的障碍之一就是命根难断。所谓的“命根”就是俱生我执在语言思维方面的体现,也就是“言思之路”。言思之路就是心行之处。语言思维的习惯势力最大,其现行也极细微难知。语言思维有两大特征,一是分别取舍,二是掩盖事物当下存在之实相。

关于前一点。善恶、美丑、染净、来去等二边概念,都是从认识的主体——人这个角度来建立的,体现了人的价值判断。顺我者、娱我者,就是好的,逆我者、恼我者就是不好的。其实,事物本身并无善恶、美丑、染净等差别。因此,语言思维,从本质上讲,就是人的我执和法执最集中、也是最普遍的体现。语言思维虽然给人类的交往带来了巨大的方便,但是,同时也给人类带了很多的烦恼。

关于后一点。语言名相确实有彰显事物的功能,但是,这种功能是有限的,在有些删情况下,它反倒成了阻碍人们直接进入真实世界的障碍。举一简单的例子:

有一天,六祖告诉大众:“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这时神会禅师从大众中走出,回答道:“是诸佛之本源,神会之佛性。”六祖一听,便呵斥道:“向汝道无名无字,汝便唤作本源佛性。汝向后去把茅盖头,也只成个知解宗徒!”

六祖问“诸人还识否”,其答案就在各自当下的现量体证中,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与语言名相毫无关系。神会禅师所说的“诸佛之本源,神会之佛性”不过是空洞的概念而已,何曾实际识得?问题就出在这里:一旦用语言概念作了回答,给人的错觉是,好象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实际上,问题还在,只不过是被这个虚幻的“语言答案”掩盖罢了。正是在这种语言答案的遮蔽下,人们心满意足,以为万事大吉,既回避了真实的问题及其对这个问题的实际探究,也回避了真实的自己。最后人完全生活在自己用语言思维所编织起来的虚妄的世界中,丧失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又比如,有人问“如何是自性”,普通人会这样回答:“不垢不净的心体就是自性。”如果你问的是一位禅师,他会当即给你一棒。前者的回答,表面上给予了答案,实际上只是一个僵死的概念,等于什么也没有说,问题仍然存在。不仅如此,它还会麻痹你,让你以为你已经找到了答案,从而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后者虽然没有名相概念,却让你实际体会到了自性。

诸佛菩萨、历代祖师对人类“语言思维”的这种双重特性,有足够的觉醒,为了帮助大众能够从虚妄的世界中走出来,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特地开示了禅宗这一特殊法门,主张“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针对众生命根坚固难拔这一特点,禅宗特别强调,学人在修禅的时候,一定要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荡尽一切文字知见,歇却一切思维计度,要大死一回。

为了防止人们在修行中,不知不觉地落在语言思维这个鬼窟中作活计,祖师大德们大都放弃了“平实商量”的温和作法,而普遍采用棒喝和逼拶的方式,故意将学人的思维赶进死胡同中,进不得,退不得,死不得,活不得。宗门中把这种方法称之为“无门关”。

“无门关”这一概念是由慧开禅师提出来的——

“赵州和尚因僧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无门曰:参禅须透祖师关,妙悟要穷心路绝。祖关不透,心路不绝,尽是依草附木精灵。且道如何是祖师关?只者一个‘无’字,乃宗门一关也。遂目之曰‘禅宗无门关’。透得过者,非但亲见赵州,便可与历代祖师把手共行,眉毛厮结,同一眼见,同一耳闻,岂不庆快!莫有要透关底么?但将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毫窍,通身起个疑团,参个‘无’字。昼夜提撕。莫作虚无会,莫作有无会,如吞了个热铁丸相似,吐又吐不出,荡尽从前恶知恶觉。久久纯熟,自然内外打成一片,如哑子得梦,只许自知。蓦然打发,惊天动地,如夺得关将军大刀入手,逢佛杀佛,逢祖杀祖。于生死岸头得大自在,向六道四生中游戏三昧。且作么生提撕?尽平生气力,举个‘无’字。若不间断,好似法烛,一点便着。颂曰:狗子佛性,全提正令。才涉有无,丧身失命。”(见《无门关》)

“无门关”,作为宗门一法,就是通过设置语言逻辑的“绝路”,把学人从名相概念的枷锁中解脱出来。它的特点就是一个“夺”字:夺掉学人对虚幻不实事物(包括名相概念和逻辑思维)的依靠和执着,激发内在本有的潜能,从而使他脚跟点地。这好比将一个人置于四山相逼的绝境,让他自寻出路。从兵法上讲,这叫“置于死地而后生”,宗门中又称之为“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语言概念、逻辑思维等,好比种田人手中的耕牛,饥饿者口中的粮食,现在要把它夺掉。夺掉之后,会是个什么结果呢?本有的智慧将会得到充分的发挥。所谓“打得念头死,许你法身活”,就是这个意思。

仔细检点一下,禅宗的很多语录、公案,都呈现出这样一个“夺”的特征,即通过“逼拶”,令逻辑思维和语言名相都统统失效,让学人开口不得,思维不得。宗门中称之为“蚊子叮铁牛,无处下口”,“恰似狗看热油铛相似,要舔又舔不得,要舍又舍不得。”且看下面数则开示——

香严智闲禅师曾示众云:“若论此事,如人上树,口衔树枝,脚不蹋枝,手不攀枝,树下忽有人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不对他,又违他所问。若对他,又丧身失命。当恁么时作么生即得?”(《五灯会元》卷九)

宗杲禅师经常在室中举竹篦诘问来参者:“唤作竹篦则触(冒犯第一义谛),不唤作竹篦则背(违背世间常理)。不得下语,不得无语,速道!速道!”(《五灯会元》卷十九)

南泉普愿禅师经常让学人参“三不是”公案——“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个甚么?” (《五灯会元》卷四)

五台山秘魔和尚经常持一木叉,每见有僧前来礼拜,即叉其颈,问道:“那(哪)个魔魅教汝出家?那(哪)个魔魅教汝行脚?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续指月录》卷四)

箬庵通问禅师亦经常开示大众道:“我者里禅,无你诸人歇足处,无你诸人依傍处,无你诸人计较抟量处,直下团热铁火焰相似。你才拟歇足,烧起脚跟了也。才拟依傍,燎却眉毛了也。才拟计较抟量,自己早打失眼睛鼻孔了也。你若一总不恁么,又有什么气息?凑泊也凑泊他不得,躲避也躲避他不得。除是你猛烈提取始得,这个猛烈提取已是蹉过多时也。到这里你诸人作么生?” (《续指月录》卷十九)

这种逼拶的接人方式,用得恰当,可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中国禅宗史上大部分大德都是在这种情景下开悟的。

修禅悟道最忌从语言知见中找出路。所以历代祖师在接引人的时候,总是用种种善巧方便,将学人种种灵利的伎俩、知见、偷心统统打掉,将他逼到万丈悬崖的顶端,四边无出身之路,然后猛地一推!若是真修行人,那时一念回光,必得精彩。若仍不回头,诸佛菩萨亦救他不得。

澧州(lǐ,治所在今湖南常德)药山惟俨禅师,石头希迁禅师之法嗣,初礼石头和尚,便问:“三乘十二分教某甲粗知,尝闻南方‘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实未明了,伏望和尚慈悲指示。”

石头和尚道:“恁么(这样)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总不得。子作么生?”

惟俨禅师茫然不知所措。

石头和尚道:“子因缘不在此,且往马大师处去。”

惟俨禅师于是禀石头和尚之命,前往江西参礼马祖,并把曾经问过石头和尚的那个问题重新提出来问马祖。

马祖道:“我有时教伊扬眉瞬目,有时不教伊扬眉瞬目,有时扬眉瞬目者是,有时扬眉瞬目者不是。子作么生?”

惟俨禅师一听,言下大悟,随即便欢喜礼拜。

马祖道:“你见甚么道理便礼拜?”

惟俨禅师道:“某甲在石头处,如蚊子上铁牛。”

马祖道:“汝既如是,善自护持。”(参见《五灯会元》卷五)

惟俨禅师参石头和尚之前,主要是学习经教,可见,其知见习气必定不轻。面对这样的来访者,石头和尚不惜三寸软舌,将惟俨禅师逼到意识思维的死角——从前所学,到这里一点也用不上。可惜,当时他还不肯放弃意识思维的努力。及至见了马祖,马祖指示给他的依旧是一条“死路”。这时,他才死心,回头转脑。一回头转脑,好消息就来了。

站在万丈悬崖之上,敢于纵身一跳,需要大勇气。同样,敢于斩断自己命根,拒绝向文字里寻出路,更需要大勇气。禅门的高峻主要就体现在这个地方。(待续)

(本文为明尧、明洁所编著的《禅宗大德悟道因缘荟萃》一书之序言。该书收录了中国佛教史上480位禅宗大德开悟的故事,分上下两册,1100多页,已由河北禅学研究所印行。定价55元/每套,欢迎批发、邮购。邮购优惠价为45元/每套,免收邮费。联系人:黄总舜(明尧);联系地址:北京市海淀区上地当代城市家园同心阁A座101室;邮编:100085;电话:010-51159202;手机:13520813458;E-mail:huangmingyao@mail.china.com或huangmingyao@tom.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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