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刊主页2000年度第二期佛国当和尚
 

佛国当和尚

郑建邦

“我与太太吵架了。”

“去当几天和尚吧!”

“我那孩子七岁了。”

“送去当和尚吧!”

“我的职员很浮躁。”

“送去当和尚吧!”

“我的士兵不好管。”

“带去当和尚吧!”

“我蚀本了。”

“去当几天和尚吧!”

“我又大赚一笔钱。”

“去当几天和尚吧!”

“我太累了。”

“去当几天和尚!”

我的暑假,被我的监护人禅和法师、华侨主席康华昌安排在左底奘当和尚。

佛国当和尚,他们为的是抬高我的身份,而我呢,达到身心的休息。虽然封锁了这条消息,还是走漏了风声,被与我亲近的阿吉的母亲知道了,买了几领灵山牌的袈裟送来。啊!这下被众多学生的家长知道了,送袈裟者、送雨伞者、送亮肩汗衫者、送筒裙者、送拖鞋者 、送念珠者络绎不绝。把这些东西陈列起来,完全可以开一间宗教用品店。出家这天,吹吹打打,孔雀扇开道,彩幡黄幢护身,坐在象背上,送入奘寺。设斋供佛及僧,行了削发仪式,方告完成。有钱人家,要大宴三日,穷人出家,要认个富亲戚,资助穷人出家。在缅甸,人人须得出家,有的不止出一次家,两三次,七八次者,在缅甸不乏其人。出家是人生中的一件大喜事,备受人尊敬。国家一切公务员,包括部长、总统,没有出过家的人,是没资格担任的。

一、渺小与伟大

出了家的我,头顶光光,上穿亮右肩的汗衫,下着不束腰带的筒裙。脚蹬夹梁薄底拖鞋。

身披七条横线袈裟,手提念珠,口念“菩呀基!”即印度梵语“佛陀耶”的译音。只不过加了缅语的“基”字,汉语为大,即:大佛耶,大佛耶!

出了家的我,得接受送我出家的康华昌及众多学生家长的顶礼。平日,我怕得罪的家长、华侨主席,他们一个个都向我磕头礼拜,而且那虔诚的膜拜,真把我当成了大比丘僧或者大活佛。看着莲台上坐着的大佛,不也和我一样搭着袈裟!心里便产生一种伟大神奇感,对于见着人就低三下气笑脸迎人的昨天感到非常窝囊与渺小。看着家长们头顶在我拖鞋面前触地拜的样子,不禁有些飘飘然。

我的师父叫洼仁达,向我们传授佛教知识、佛法大意,并要求我们同他一起去坐禅。早上五点起床去拜佛,中午饭后坐禅,晚上坐禅坐到10点钟睡觉。中间稍事休息,也安排看法师们谈禅的录相。各种殿堂都没有念经的活动,唯一功课是坐禅、拜佛、听讲、看录相。

在奘寺,比我早出家几年的僧人、有的还是沙门统长老,都没有把我们新出家的“新戒”当作“临时僧”来看,非常尊敬我们新近的出家人。称我为法师,自称为学生。有的僧人称我为师父,自称为徒弟。倍觉奘寺温暖,僧团如家。顿悟中国佛教僧团中的谚语:“要得佛法兴,除非僧赞僧”的内涵。心里一阵潮热,似乎肩也宽了许多,如来家务的重担真个像落在自己的头上了!一排从鸦片战争下来的现役军人,出家为僧时向我顶礼,嗅着他们浑身硝烟的气息,啊,多么伟大的军人,禁毒前线的大兵,我受他们的五体投地的大礼,多么有愧!陡然间自己变得多么渺小,军人多么伟大!

在左底奘出家的有美国教授、银行家。英国的医生、心理学教授。还有不少来自加拿大、澳大利亚、马来西亚、法国、泰国等国家和地区的富翁,有的还带着他们的孩子当小沙弥。坐禅时把大殿坐得满满的。

我的眼睑刚合下时,突然看到我国许多暴发新富,他们忙着购置金屋,藏妾储娇。这与老外富了去当和尚形成鲜明的反差。中国人富了寻求肉欲上的更大刺激;外国人富了寻求精神上的解脱。肉欲上的追求无疑是消极的、渺小的;精神上的探索无疑是健康的、伟大的、积极的!

“呜呼!出家担荷如来之法固然伟大,我每日教书育人也不渺小啊。”禅机顿来。

其实,世间事没有伟大与渺小之分。佛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平平凡凡的众生即未来佛!

二、登厕见如来

出家第一天,师父便发了一个厕所的钥匙给我。我一看204号,连释迦佛也要上厕所的,更何况我们凡夫俗子。难怪师父这么认真对待。

第一次登厕把我愣住了,厕所里有水池,水池旁有香皂,有手纸!方便时想起了如来的教法:“大小便将来,不得留忍耐,依时即当行,先具水土洗 。脱换洗衣履,不得低头视。”如来又云:“大小便时,当愿众生,弃贪嗔痴,蠲除罪法。

——唵郎鲁陀耶莎诃。”

二千五百年前的佛陀时代,哪儿去找香皂?故只好以白土为助净剂。大小便来,依时而行,便后水土洗之,在今天的缅甸奘寺仍遵教导而行。他们不只洗洗手而已,仍然要洗下身。因如来有脱换洗衣履之言教。遵行的,仍是被我们讥之为“小乘”的奘寺及奘寺教化区里的人民。我初到瑞丽,问统战部钱部长:“印度人、巴基斯坦人、缅甸人,他们登厕都要提一大瓶水,是否作便后洗下身之用?”钱部长甚惊异!“你怎知道?”我便诵以如来教法。部长云,南亚人皆如此成俗矣。

从奘寺每僧一间厕所,联想到中国解放前丛林的厕所称“架房”!由中国大寺院的架房,联想到缅甸掸族、缅族等民族的高架厕所。不难发现,佛教从印度来中国不止是带来了伟大的佛法,随之而来的还有不被专家学者注意的厕所文化。

缅甸农村的广大农民,由于受佛教熏陶,厕所搞得远远的。用我国北方打井办法,以辘轱车起井下泥土,即倾在井口附近。井愈深,井台土愈高。井台上再铺楼板,适当处留孔,搭棚盖井台,于是,厕所成矣。逾数年,覆土盖井又新打厕所。好处是不臭,不污染。农村根本不用人畜肥料,雨季雨中含氮,旱季雾中含氮,为海洋之水蒸发而成,日照充足,雨雾调匀,禾苗丰登。看了用了缅甸农村高架厕所,便想到奘寺古代之厕所也如是,更想到中国解放前丛林厕所也修筑得很高,坑也很深。上厕称登架房,也是用木板铺之,留以蹲位小孔,与今日缅甸农村厕所如出一辙。说来也不奇。印度东渡的祖师、罗汉,他们也要登厕,他们也有他们的风俗习惯,除供佛的大殿是按中国皇帝奖赐与僧人住的“大理寺”皇宫式的殿堂外,厕所还是按他们的生活习惯制造,皇帝是不干涉的。

如来是印度皇太子出身,皇宫是极讲卫生的。他成了如来,要建僧团,也很自然地把卫生习惯带给他的弟子们。上述那些刊在经律里的如来教导,到如今,只有上座部的奘寺、上座部佛教曾经流行的国家的人民依教奉行。

我第一次上厕所就见到了如来。

三、托钵即经行

德阳市宗教领导曹处长给人介绍:“僧人吃饭是一项重要的佛事活动。”我在近慈寺当小沙弥时,象今天上座部奘寺一样只吃两餐,早晨食粥,中午必须托钵,钵大如今日缅甸僧人所用,可供四人吃饱。全国丛林托钵者,只此一家,不过那种托钵也只在寺内“五观堂”进行。名为“持斋”。即过午不食。

出家第三天便外出托钵。我的心情真是深发幽思。经云:“乞食可行处,举措慎威仪。家无男主人,宝物及兵器,女人华饰服,不宜入室坐。说经应审势,不说与我食。不得苦求索,勿贪勿忧恼。”律又云:“若见空钵,当愿众生,空无烦恼,究竟清净。若见满钵,当愿众生,具足盛满,一切善法。”

我们的教区在宝利差旦罗。活佛、我们的师父走在前面。盛钵的布套斜挎在肩上,我们左手捧钵底,右手护钵,排成一排,鱼贯而行。缅甸的中午,阳光炽烈,室外温高40度左右,中午在摄氏40度以上。我们头顶光光,袈裟缠身,还不能穿拖鞋,赤头赤脚向宝利差旦罗缓缓走去。

寨子象一颗绿色的宝石,每户人家都绿树环绕。翠竹碧绿挺拔,树根如门板高耸盘结。马鹿、山鹿、孔雀、犀牛出没其间,佛国一派和平祥瑞气氛。

我被命去华侨陈秋湖家。

甑子软米饭早已蒸熟,放在门内一侧,甑旁一瓦罐油炸豆腐煮笋片、青菜、粉丝。女人的丈夫参军征战金三角烟毒集团,已战死山头。女人靠为人绣花度日。一个儿子在小学念书,另一个儿子就在左底奘当和尚。当我出现时,女人跪下地,接过铁钵,将饭舀进钵内,用木瓢将饭拍压在旁,又用铁瓢舀汤菜。又用竹筷夹了一点咸菜盖在米饭上。然后跪向我,双手将钵举过头顶,我便躬身接过钵,念了师父教的几句经文便走了,边走边用布袋套住钵。

在预先约定好的菩提树下会齐后,又由师父带头捧着盛有半钵饭菜的钵,返回奘寺。

在路上,遇见两头黄牛拉的木轮车慢悠悠地向宝利差旦罗走来。会着我们时,驾车人停住了牛车,我们过完,牛车才又继续向前。稻田中来了两位农人,一见我们就双手合掌低头站在路旁,让我们走后他们才走。

入寺便席地坐在食堂进餐。餐毕洗钵,放钵后洗脚,入殿坐禅。按师父教的甘露门进行数呼吸出入。《金刚经》的开头就是这么写的。

短短一个月的暑假即将完毕,我不但得到了好的休息,而且忍耐心大大地增强了。思考力有了明显的增进。慈悲心也生起了。

我在回学校的路上,即还俗的路上,突发奇想:佛国的出家,不仅给婚姻家庭带来裨益,还给社会带来祥和、安定。杀盗淫妄的事情基本绝迹。希望在竞争漩涡中劳累的朋友,创缘去当几天和尚,享受享受珍贵人生的自在!

佛爷洼仁达一日来华侨子弟学校讲学,我合掌问师:“师父,宝利差旦罗是什么意思?”

“叫做‘幸福之地’,你为什么又问及它?”

“我很惦念那位绣花的妇女!要帮助她获得真正的幸福!”

“这就是出家的收获,知道帮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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