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刊主页1999年度第三期走路
 

走路

杨玉昌

我常常想起初中上学走路的情景。

那时我还只有十三岁多,刚从小学考上初中,便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选择。本来我村附近一里左右有一所普通中学,可是从这年开始公社决定集中成立一所重点中学,地点距离我村有六、七里路。开始我有些犹豫不决,这两所学校都录取了我。后来在家长的支持下,我终于决定去读重点中学。和我一样做这一选择的还有另外两名同学。这对我们是一个艰苦的选择。当时农村还很穷,家里一般都没有自行车,我们得步行去上学。我至今还记得,第一天上学时,我们都觉得路是那么漫长,不得不中途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要知道以后得天天如此啊!开学还不到一学期,另外两名同学就都转到附近那所中学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但家长和我都没想到转学。我已渐渐习惯了一个人 走路。原来路上需要一个小时,后来我越来越快,只要半个小时就够了,并且再也不觉得累。尽管在同学中我家离学校最远,但我因为起得早,通常都是最早到校,天天早上到班主任那儿去领教室门的钥匙。为此我受到班主任的表扬,这使我感到骄傲。

这样长期坚持下来,我越来越喜欢上了走路。路上有苦也有乐。春天里风沙很大,吹得路上几乎睁不开眼睛;夏天则风云变幻,碰上大雨就得在泥泞中前行;冬天常有雾或雪,这时便一个人跋涉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秋天是最好的季节,夜晚路上会有银色的月光照耀着,我觉得自已象是漫步在仙境之中。我就这样走过春夏秋冬,苦和乐似乎都不再算作什么。那时还很单纯,我只是走路,既没有什么负担,也没有什么向往,仿佛我并不是走从家到学校和从学校到家这样一段有起点和终点的路上,而是走在一条长得没有尽头的路上,并且我也不只是在上学或回家才走,而是永远这样地走着.......

初中毕业后我考取了几十里外县城里的重点高中,我只能每月骑自行车回家一次;往后我又考上了几百里外省城的大学,我每学期乘长途汽车回家一次;再往后我又考到几千里外的异地去攻读研究生,我每年回家一次。我“走”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远了。

然而,当时我并不知道,自从我考取高中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永远告别了那条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乡间小路,并且此后我不再需要走长路了。多年在城市里求学,每日只是在桌前看书或写字。实际所走的路不过是从宿舍到教室或图书馆。即使这不长的路,也往往以自行车代劳。这样时间久了,我发现自已偶尔走路稍微远一些就感到两腿发酸,几乎要走不动了。长大了反而不再能走路,这是我幼时想不到的。

真的,在这高楼与车流所交织的城市的网里,我觉得自已象被来自无数方向的线所牵引着以致动弹不得。我感到如果我只是这样地呆着,我就看不到逃出去的希望,可是如果我挣扎,也只是使我陷得更深,更加疲惫而已。于是在这样的困境中,每当我夜不能入眠,周围白天的喧嚣渐渐沉寂的时候,我又恍惚觉得自已仍是一个人走在那条乡间的路上,上面是圆圆的月亮和蓝蓝的天空,下面是寂静的田野,只有远处的村庄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近处草丛中的昆虫在轻轻鸣叫。我就这样独自走着,只看到前面笔直的被月亮照得光光的路......

这时我便认为一个人走路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可是想到自已现在已不再会一个人走路,并且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够重新学会,我又不禁感到悲哀。

有一次看电影《阿甘正传》。一天,阿甘随意跑到镇外。他想,我能跑得更远些,于是他又继续跑了一段。他仍然想,我还能跑得更远一些。他接着跑下去。他就这样越跑越远,渐渐地在他身后跟着一大队人。直到有一天阿甘穿越了整个美国,他感到累了,就停下来往家走。这时跑在他身后的人却都愣住了,象在说我们怎么办呢?看到这情景,我不禁想,我自已不也是这群人当中的一个吗?本来我们每个人都会走路的,并且能够走得更远一些,可是后来我们却都不会了,除非跟在别人身后。这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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