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刊主页 1998年度第六期无声的歌
 

无声的歌

董上平 黄明好

连续伏案工作几个小时以后,我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信步来到慧日楼二楼的窗前,往外望去,只见十一月份的太阳依然是那麽明亮而温暖,它雍容地照耀着眼前的一切:平房、树木、花草、小堆的建筑材料……。这样的阳光,偶尔会使人产生初春的错觉 --仿佛前面的日子不是白雪皑皑的寒冬,而是百花盛开的仲春。

无意中往窗下望了一眼,发现楼前宽敞的平台上,虚云禅林的四位比丘尼师父,正带着参加禅七的三、四十位居士在行香。从这些居士的外表和衣着上来看,大多数是从附近农村赶来的老人,平时,在匆忙的心态下,我们难得对他们看上第二眼。今天从楼上注视着他们,不知为什麽,我忽然心有所动。他们既没有排成特别严整的队列,也不象年轻人那样轻快活泼,而只是以中老年人的从容,以多年来早已习惯的步子,低垂着眼睛,一圈一圈专心地走着。虽然每个人都在照顾着自己的脚下,可整个队伍却并不零乱。当我将目光逐步定格到每个人的身上、一个一个仔细端详着时,我的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看着他们粗陋不拘的、似乎还带着田野风尘的衣着,看着他们或花白或全白的在风中凌乱的头发,看着他们用多而深的皱纹将毕生的情感凝聚成某种表情的黝黑的脸,我仿佛忽然之间领悟了—什麽叫做岁月、什麽叫做沧桑……。刹那间,他们与我不再是两个世界的人,而是融为了一个整体。他们的面容对我来说变得如此地亲切,我的心与他们了无隔阂。他们中的每一位老大爷,身上似乎都带着我父亲的影子,而每一位老太太,都恍惚是我母亲的另一幅肖像。恍惚之间,我觉得平台上所有的老大爷,都是我的父亲;所有的老太太都是我的母亲……。此时我忽然明白了那个此前对我来说一直很抽象的名词:人民。人民就是他们。人民就是我的父亲,人民就是我的母亲。

这样的一群人走在街上,走到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注意他们。他们太平常了。平常得就象北方田野里一望无际的麦子、路边随处可见的绵延不尽的白杨。长久以来大家已熟视无睹了。可是恰恰就是他们,在现在,在长年的田间劳作之余,在备尝人生的艰辛困苦之后,又以朴实的本色,踏上了寻求解脱的道路。他们暂别了自己的农家小院,暂别了一辈子也干不完的农活儿和家务,来这寺院中打禅佛七。七天之中,行香,坐香,行香,坐香,没有喧哗,没有激动人心的故事,一切就那样平静安然地进行着,就象一曲无声的歌。在这里,他们以同样的朴实和平淡,承担着自己的生命,再现着生命的神圣,一如他们年复一年在广袤大地上的辛勤劳作。他们从修行中 得到了什麽?他们的身心发生了什麽样的变化?对于我们这些旁观者来说,永远无从知晓。我们只看到,他们走着,坐着,走着,坐着,心平气和,平平淡淡。

在这群人当中,四位比丘尼师父的清净安详,使她们在朴实平淡当中又多了几分卓尔不群。她们放弃了世间的种种享受,让自己的年华悄悄地流逝在这在世人看来显得有些孤寂的院落里,为世人守护和浇灌着这一小方宝贵的精神家园。她们以自己平淡无闻的修行生活,向我们启示着生命的神圣和超越,召唤着一个又一个生死疲劳的世人,来到这里,静享人生的片刻放下。

看着这群人,这些比丘尼师父,我忽然想起了王维笔下的芙蓉花:“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如果说这群人就是那山中的木末芙蓉的话,那麽他们中的那几位清净飘逸的比丘尼师父,该是那山涧中最鲜艳最美丽的几朵了吧。这是一种多麽本色的生命历程,一种多麽纯然的无心与自足啊,这些将山野点缀得如此绚丽却又有哗众取宠的木末芙蓉!我感动于这幅画面,感动于这首无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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