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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作品中的禅意 陈音如 |
参了数年的禅,忽然热爱起散文来,觉得好的散文本身就是活生生的禅。本文是最近阅读散文作品的三则札记。 女作家苏雪林的散文《母亲》,没有停留在对生身母亲的追忆上,而是进而肯定、描述精神的母亲的存在。这使我不禁想起德国浪漫派小说家墨塞的作品《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中,主人公歌尔德蒙终其一生对“人类母亲形象”的追寻。这精神上的母亲大约相当于佛教中的本来面目、佛性。找到她,个体的精神便有了依赖,自在、无忧。苏雪林文中说:“她的精灵弥漫整个宇宙,白云是她的衣衫,蓝天是她裙幅,窈窕秋星有如她的妙目,弯弯新月便似她的秀眉,夏夜沉黑长空里一闪一闪的电光是她美靥边绽出来的笑。”恰似禅者悟后的境地:“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总是法身。”这位母亲是最慈悲的:“她有无量数的孩子,每个孩子都能得到她全心的爱。一个不为人所注意的孩子的痛苦,也能感动她的心使她流下眼泪。一个最渺小最不足齿数的孩子的吁请,也能获得她的允许和帮忙。”一如禅宗所常说的人人内在都有佛性,而当一个人认识到她时,便会时时感受到她的慈爱,以为自己是她所至爱的,从而安祥、无忧。苏文:“我自然是她许多孩子中之一,却老疑心她对我有所偏爱。在睡梦中,常觉她坐在身旁。病在病榻上时觉她常以温暖的唇印在我的额上。有一回,我不知受了什么大刺激,伤心绝望,至于极端,发狂般倒在床上痛哭。……当我痛哭的时候,窗外正刮着大风,树木被打得东歪西倒。远远的一株树上我恍惚看见这位母亲。她的白衣入射光芒,她的云发丝丝吹散在长风里,她的双臂交抱在胸前,正如一位母亲想着她孩子受难而无法援救因而心头痛楚的模样。这幻象一刹那间就消失了,但是我的痛苦也随之消失;而且也从此获得新的做人的勇气。因为我知道冥冥中有一位母亲以她的大爱随时羽翼我,保持我;以她的深情蜜意常常亲我,拥抱我。”我想,一个人有如是觉受,对自性是有强烈的自觉了。 《送给哈里斯太太的鲜花》一文的主人公哈里斯太太,是一个目标专一的人。当她奔向目标受到柯伯特女士固执的拒绝时,哈里斯太太嘴唇发抖:“啊,你们法国人难道没有心肠吗?难道您没有渴望过一样东西吗--一想到它就会流泪,在黑夜里因为得不到它而浑身颤抖?”禅宗以无住为宗旨,有人也许会因此难以理解哈里斯太太对生活中现实目标的执着追求。事实上,禅宗的“无住”与生活目标的执着并不矛盾:在现实生活中,与禅不相应的不是对生活目标的执着,而是在选择、追求自己的生活目标时,太多地受他人、社会的善恶标准的影响,彷徨无着,处于矛盾的、二元的心态。现实生活中敢于独立选择、义无反顾追求自己生活目标的人太少了。哈里斯太太的可爱,就在于她不像城里人一样,把愿望埋在心里,左思右想,在自己面前无形中树立太多的障碍,不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却在心里焦虑、痛苦。相反,她没有丝毫的虚饰,对任何人--公司经理、会计员、贵夫人、侯爵、模特明星,她都天真地说出自己的愿望、自己的真实感受,也正是这种天真、率直,她势如破竹地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并得到许多人的尊敬。一个贵夫人坐到她旁边的位子上,她由衷地赞叹“噢,您身上真香啊。”贵夫人神色愠怒,要求柯伯特女士把她赶走,而她听不懂法语,“平静地坐着,脸上挂着明朗而信任的微笑,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让她走就象是在责打一个无辜的孩子,柯伯特女士这样想。”因而拒绝了贵夫人的要求。也因为她的朴实、天真,无意地促成了他人内在愿望的实现。安德鲁、娜塔莎内心相互倾慕,却彼此不了解对方的想法,谁也不敢采取主动的态度,忸怩、疑虑。“哈里斯太太觉察到他俩的声音很空洞:你们俩怎么啦?安德鲁,你不会说话吗?你在等什么?娜塔莎,你不能帮他一下吗?”难怪哈里斯太太回到伦敦后,收到那来自巴黎的鲜花,在他们眼里,她不啻是传播福音的天使啊! 《生命·女性·爱情》的作者杨筱也是一个难得“长醒”的人,不象许多人那样过早地开启心智,盲目接受了太多世间的善恶观念,而纯粹依了心灵的本能去热爱生命、感受一切。十八岁高中毕业时已读了许多爱情小说,自认为“研究爱情已很多年”,“比别人老练”,但老师却对她母亲讲她太单纯,还没有长醒。可爱就可爱在,她似乎从遥远的佛国净土穿越漫长的星旅,初次降临在地球上,人事不懂,却对世间的生命世间的美有强烈的爱、强烈的好奇,每时每刻都以为自己懂得很多,而实际上“还没有长醒”,仍是“太单纯”。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她才懂得爱情原来与肉体有联系,一如某禅师十几年参禅打坐,某一日忽然顿悟“尼姑原来是女人做的”。花那么长时间懂得这平凡而又平凡的道理,而这道理也依了她的浑沌、清纯,也显示出强健的生命力和圣洁的光彩。作者“一般对女性持以苛刻的不宽容的评价”,但却极喜欢女画家小丁的朴实、洒脱,以为她是“天然圆到的温馨和完美”。在我的印象里,小丁骨子里有僧侣的成分:随便地“穿一件普通灰袄,一条肥肥灰色舍味呢裤,一双黑色厚棉鞋,还戴一顶老太太灰色毛线帽”,家里窗帘和沙发都是灰色的。她说:“我就是喜欢灰色”。这便使我想起灰色的僧衣,它不正象征着朴素、自在、一尘不染么!小丁对古老文化(古老生死)有着执著的爱,在莫高窟临摹壁画,“一个人孤寂冷清苦守在洞里,独自面对沉寂的往古的圣迹……长时间地艰苦工作,仰着脖子,不眨巴眼睛,手不停挥,神经高度紧张,思维和心神过苦,这一切都是极度严酷的考验。”榆林窟更苦,一起去的男孩们陆陆续续回来了,“唯有她,还在那里坚持死守。”严肃、虔敬、坚韧,正象古洞长坐的老僧。 我爱读散文,也许正因为散文中所蕴含的内在的灵性和真正的生命,以为这也是禅悟所应追求的目标。 附: 1.苏雪林《母亲》,载沈敏特等编《今文观止》,海南出版社1992年7月。 2.(英)保罗·加利克《送给哈里斯太太的鲜花》,见《读者文摘》1993年第3期。 3.杨筱《生命·女性·爱情》,载《散文(海外版)》1993年第3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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